说话的商人突然噤声,因为有几个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税关护卫终于允许人们进城。
走在泰庆城的街道上,陈永熙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繁华。街道宽敞整洁,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这条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伙计介绍道,“去年太子殿下下令拓宽街道,还规定了店铺的门面要统一。那些不肯配合的,直接就给拆了。”
“这么霸道?”陈永熙惊讶道。
“可不是嘛。不过效果确实不错,您看这街道多气派。”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刚要进门,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陈永熙问道。
“估计又是在议论朝廷的新政。”伙计压低声音说,“最近太子殿下在推行新税制,把各种苛捐杂税都并到正税里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两人刚在楼下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听见楼上“砰”的一声,似乎是有人拍了桌子。
“这些新政,就是要把我们这些小商人往死里逼!”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慎言!”另一个声音急忙说道,“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
陈永熙正要细听,突然看见几个穿着便服的士兵走进酒楼,楼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些便衣巡警也是太子殿下的新政。”伙计小声说道,“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维持治安。”
陈永熙端起茶碗,默默思索着这趟南下之行的意义。原本他只是奉命来打探江南的情况,没想到一路上见闻竟如此丰富。
这个天下,似乎真的要变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锣声。
“又怎么了?”陈永熙问道。
“是巡城的军士。”伙计说,“每天固定时间都会巡逻,雷打不动。”
透过窗户,陈永熙看到一队士兵正在街上巡视。他们身穿统一的服装,腰间佩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这支军队,和他在北方见过的那些军队完全不同。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纪律要求,都要强出太多。
“这位客官,”小二端着菜走过来,“您是外地来的吧?”
陈永熙微微颔首,神情凝重:“从山西来的。”
“那您可要小心些。”小二压低声音说,“最近城里查得严,外地人要是没有路引,可是要被抓去劳役的。”
“这么严?”
“可不是。”小二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城里太平了。以前那些地痞流氓,现在都不敢出来闹事了。”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声。陈永熙探头望去,只见一群人正在街上奔跑。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抓到细作了。”小二说,“这些日子,朝廷查得可严了。”
“客官,这茶都要凉了。”茶摊老板的声音将陈永熙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让他皱了皱眉。这普通的茶叶里掺了不少劣质货,但在如今这个时局下,能喝上一口热茶已是难得。
“纪善大人,要份报纸不?”姚家伙计突然凑上前来,手里拿着一叠纸张,“最近这报纸可是热销得很。”
陈永熙接过报纸,只见上面写着《东林实录》几个大字。一文钱的价格倒也不贵,姚家伙计已经替他付了账。
展开报纸,陈永熙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扫过。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则消息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发丘贝勒?”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茶碗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声,“多尔衮竟然封豪格为发丘贝勒,专门负责挖掘华北和中原地区的历史墓葬?”
姚家伙计见他神色不对,压低声音道:“纪善大人,您还不知道吗?听说连孔子的坟墓都在他们的目标之中。这些日子,北方不少大户人家的祖坟都遭了殃。”
“荒唐!”陈永熙猛地站起身,茶碗被带得翻倒,茶水在桌面上蔓延,“简直荒唐至极!”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家族的祖坟就在太原府永宁县。想到列祖列宗的安息之地可能被人亵渎,他就感到一阵心痛。
“纪善莫急,千岁爷已经派史督师去保护孔庙了。”姚家伙计连忙安慰道。
陈永熙苦笑着摇头:“圣贤的墓地依旧有人守护,那我祖上的坟谁来保?那些普通百姓的祖坟又该由谁来守护?”
港口的管控早已悄然散去,六门大炮也被士兵们缓缓拉走。陈永熙顾不得多想,立刻返回诸小江的商船。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只盼能快些抵达南京,将情报禀报给朱慈烺。
船行数日,终于抵达建康。陈永熙立即前往文华殿觐见。
殿内,朱慈烺正在批阅奏章。见陈永熙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大同的情况如何?”
“参见千岁爷!”陈永熙行礼后坐定,“大同之围虽持续数月,冲突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猛。臣以为,鞑子突然撤军必有阴谋。”
“你认为他们要对付谁?”朱慈烺的目光锐利。
陈永熙沉吟片刻:“很可能是走塞北草原偷袭松原镇。鞑子一向善于声东击西,此次撤军必有所图。”
朱慈烺点头:“确实如此。锦衣卫已经传来消息,鞑子三月底就偷袭了松原。李自成初三撤离潼关,初五多铎就开始进攻,初十就破关了。”
“那李自成接下来会如何?”
“依臣之见,他多半会迁都襄阳。”陈永熙分析道,“襄阳地势险要,水陆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那里已经成了闯军的根基。”
“你觉得他不会东下?”
“不会。”陈永熙摇头,“李自成已在襄阳扎根,已经不再是四处游荡的匪徒。他若东下,就等于放弃了根基。况且……”
话未说完,陈永熙突然跪地:“千岁爷,如今华夏危急,我等应该团结一心对抗鞑虏!臣愿为使臣,再赴闯营商议共讨鞑虏之事。恳请千岁爷与李自成合力,共同驱逐鞑虏!”
朱慈烺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永熙,陷入沉思。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为可能的战事做准备。六艘蛟龙船已经部署到位,每艘配备两门12磅青铜玄雷炮。泰庆段还布置了6门同样规格的玄雷炮。这样的火力完全可以封锁玉水水道。
但现在看来,李自成已经改变了策略,这些准备或许用不上了。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檐下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
“起来吧。”良久,朱慈烺终于开口,“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不过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处理。”
陈永熙站起身,心中却依然焦急。他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份《东林实录》,想起自家那些可能已经被挖掘的祖坟。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北伐。
只有收复失地,才能阻止那个可恶的发丘贝勒继续作恶。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将鞑虏赶出中原。
朱慈烺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叹一声:“去休息吧,容我好好思量。这几日你也累了,先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