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田嘛,就是老百姓或者地主自己的。”
“种地的人和有地的人,关系也不一样。有的是地主和佃户,有的是自己种自己的地。”
“粮食怎么分,那就要看是哪种关系了。地主和佃户,地主拿大头。自己种地,那就都是自己的。”
尤澜满意地点头,冀玄羽的回答虽然有些口语化,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可见确实是用心思考过的。
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熏陶”,自家娘子确实是进步了!
他忍不住夸赞道:
“不错,不错!娘子所言甚是!朕心甚慰!”
“看来这些日子,娘子确实是用功了!这脑子啊,就得多用,不然真要生锈了!”
话是夸奖的话,但冀玄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受了。冀玄羽心跳得厉害,仿佛揣了只焦躁不安的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担心“听课”的时限突然截止,自己被“送”回那个令人窒息的皇宫,那可真是要呕血三升。
“夫君~” 她拖长了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娇嗔,“快接着说呀!”
这声“夫君”,叫得是越发顺口,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尤澜微微侧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冀玄羽的鼻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娘子莫急,为夫这不就来了嘛。这历朝历代啊,各有各的门道。”
他故意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欣赏冀玄羽急切的模样。
“娘子不妨把它们放在一起比一比,思路自然就有了。”
尤澜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大宋早期,权力都攥在那些关陇贵族手里。这些人呐,最喜欢的就是一成不变,这样他们的利益才能最大化。所以,在土地问题上,他们就沿用了前朝的均田制,一点儿创新的心思都没有。”
“彼时天下纷乱,户籍十不存一,抛荒的土地遍地都是。地多人少,这均田制自然也就推行下去了。”
“可后来,关陇集团自身出了问题,分崩离析,朝堂上下一片混乱。再加上安史之乱,地方上的藩镇势力越来越大,朝廷的政令很多时候都成了空头支票。”
他稍稍停顿,观察着冀玄羽的神情。
“为了多收些税,同时又想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些,朝廷就推出了两税法。这可是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
“简单来说,大宋的土地,一开始归朝廷所有。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土地,都落到了那些大地主的手里。税收嘛,自然也要跟着变。”
“再说说大宋,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尤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讲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大宋的皇帝们,心胸比较开阔,不太喜欢干涉百姓的私事。土地买卖、兼并,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乱子,他们一般都懒得管。结果就是,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少,大部分都成了地主老财的私产。”
“没了朝廷的约束,地主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张自己的势力。可怜那些没权没势的自耕农,辛辛苦苦耕耘一辈子,到头来却两手空空,只能沦为佃户,仰人鼻息。”
“当时的大宋,有个叫张半山的人,想出了一个法子,叫做‘青禾法’,想帮那些穷苦百姓一把。”
尤澜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张半山的想法是好的,他想从生产的源头入手,给那些快要破产的自耕农提供帮助,让他们能保住自己的土地,不至于沦为地主的奴隶。可他还是失败了。”
“因为他动了所有地主阶级的利益,那些人联合起来反对他,最终把他的所有努力都给否定了。”
尤澜所说的这些历史,冀玄羽都烂熟于心,史书上都有记载。
但她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些事件之间的内在联系,更没有从土地和税收的角度分析过。
经尤澜这么一点拨,原本那些孤立的历史事件,顿时变得鲜活起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冀玄羽恍然大悟,她意识到,自己以前读书太死板了,只看到了表面,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
同样的历史典籍,有人只能看到一个个孤立的事件,一段段枯燥的文字;
而有人却能从中悟出规律,总结经验,将其运用到国家治理之中。
她美目流转,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清羽一笑,心中对尤澜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尤澜讲完,轻轻抚摸着臧沁雯柔顺的长发,目光温柔地看向冀玄羽:
“娘子,可有所悟?”
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期许。
“其实,历朝历代的兴衰更替,看似纷繁复杂,实则有迹可循。土地的归属,决定了国家的税收模式;而地主和农民的比例,则影响着王朝的财政状况。国库里有没有钱,往往决定了一个王朝能延续多久。”
冀玄羽深以为然地点头,她明白了。
国库空虚,很多政策就无法实施。碰上不可抗力,国家就会陷入混乱,甚至有覆灭的危险。
如果不是自己和臧沁雯互换了身体,恐怕连城外那近百万的流民都无法安置。
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一旦走投无路,很可能会揭竿而起。
到那时,自己就只能下令,让各地的藩王带兵进京勤王。
可一旦藩王拥兵自重,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最好的下场,恐怕也就是被送到道观里,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想到这里,冀玄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好,有尤澜在。
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人,却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
几句话,就将千百年来土地和税收的关系,讲得清清楚楚。
还让自己茅塞顿开,对治国理政有了新的理解。
真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男人!
冀玄羽心中涌起一股自豪。
她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么说,只要调整土地政策,不让地主占有太多土地,就能让大衍的江山稳固?”
尤澜一愣,他没想到冀玄羽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就像说,只要能保证每个人都健康长寿,人类就能实现永生一样。
确实没毛病,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土地兼并是地主的天性,就像人会生老病死一样,是自然规律,很难从根本上改变。
一个原本穷困潦倒的佃户,一旦翻身成了地主,他不会就此满足,反而会更加渴望拥有更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