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仿佛一位酩酊大醉的行者,红着脸,身形歪歪斜斜地悬在天边,将如血的余晖肆意泼洒在大地上。
那光线像是被揉碎的绸缎,斑驳地散落在王猛伢的黄泥小屋周围。
王猛伢缓缓从屋内走出,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得老长,仿佛是大地上一抹孤独的印记。
这一整天,他都把自己封闭在那间黄泥小屋里,像只被困住的困兽。
时而仰躺在略显破旧的炕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任由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般四处飘荡;时而又侧身而卧,似乎在试图寻找一个能让内心稍感安稳的姿势;而更多的时候,他就趴在炕席上,眼神空洞,呆呆地凝视着屋顶那片陈旧的角落,像是在与自己内心深处的困惑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随着时间的流逝,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那声音仿佛在抗议这漫长的饥饿。
王猛伢寻思着,得去三结巴的餐馆好好喂喂自己的肚子了。
毕竟,在他的观念里,无论遭遇多大的事情,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这可是维持生存的根本。
然而,当他刚一踏出屋门,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便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突然被解雇,这种清闲来得太过突兀,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平日里忙碌惯了的他,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直发空、发慌。
尽管他努力在脸上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被一股无名火填满。
王猛伢心里跟明镜似的,吴仁义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已经将事情的缘由表露得清清楚楚。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自己对江杏梅死因的调查。
他猜想,吴仁义肯定知晓自己去找独眼祝套话的事儿,这让吴仁义大为恼火。
所以,吴仁义便借着那件所谓子虚乌有的“嫖娼案子”,堂而皇之地来教训自己。
说起这鸭嘴的举报,简直就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可偏偏就是这么荒谬的举报,给了吴仁义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对自己下手。
王猛伢越想越气,自己不过是想弄清楚江杏梅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既没损害谁的利益,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凭什么要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对待?
这感觉就像满心欢喜地张开嘴,本想着咬一口香甜的苹果,结果苹果没咬到,反倒把自己的牙给崩了,这叫什么事儿嘛,简直是倒霉透顶!
但王猛伢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服软的人,他一旦认定了某件事,那决心就如同钢铁般坚定,九头牛都别想把他拉回来。
越是有人阻止他,他的倔脾气就越发上头,就像着了魔一样,非得把这事儿彻彻底底地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现在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梳理梳理,捋清这其中的头绪,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王猛伢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朝着三结巴的餐馆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从里屋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两把相互碰撞的利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紧张的痕迹。
不用细想,王猛伢就知道,肯定又是三结巴和他女人在吵架。
这两口子,三天两头就这么吵上一回,王猛伢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也没太在意,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本以为两人吵一会儿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这争吵声不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发激烈,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王猛伢等了好一会儿,两人却始终没露面,那争吵声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暴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照这架势,怕是真得吵到后半夜去。
王猛伢本就心情烦躁,这无休止的争吵声更是让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终于,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别吵啦!”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打破了餐馆里那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气氛。
伴随着这声大喊,只见红头涨脸、青筋暴起的三结巴猛地挑开帘子,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般冲了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无奈。
在他身后,紧跟着同样满脸怒容的女人,那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
王猛伢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这是又吵什么呢啊,三结巴?你们两口子这是要把餐馆屋顶掀了啊?”
三结巴听到王猛伢的话,像是被人突然抽了一鞭子,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脸因为愤怒和窘迫而扭曲得都快变形了,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王猛伢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此时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想赶紧填饱肚子。
于是,他大声说道:
“发什么呆呢,三结巴!赶紧给我切一盘猪耳朵,我都快饿透了,再不吃点东西,我都能吃下一头牛了。”
三结巴下意识地瞄了女人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被家长责骂。
女人则狠狠地丢给三结巴一个冷眼,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一甩头,转身进房了。
直到这时,三结巴才苦巴巴地对王猛伢说:“没……猪耳……”
王猛伢一听,眉头顿时一皱,疑惑地说:
“不是前几天还冻了好些吗?怎么就没了?没猪耳的话,切个猪头,或者弄个猪肘、猪屁股啥的也行啊,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走吧,我可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三结巴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嗫嚅着说:
“都……没有……”
王猛伢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柔和,他直直地瞪着三结巴,大声说道:
“没有?你开的可是餐馆啊,啥都没有还开什么餐馆?你到底有什么!赶紧的,有什么就上什么!别在这儿跟我磨磨蹭蹭的,我可没那耐心。”
三结巴被王猛伢这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说话也愈发结巴起来:
“啥……啥……都……没有……”
王猛伢一下子明白了几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气呼呼地说:
“你这是怕我欠下你的饭钱是吧?你也太小瞧我了,放心,就算我没钱,大不了去卖身上的零件,卖一个零件的钱够吃你三年的,还能怕欠你这点饭钱?”
三结巴一听,赶忙讨好地说:
“那……当然……猛伢……你……结……一下……账。”
说着,他像变戏法似的,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那小本的封皮已经有些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账。
王猛伢瞥了瞥那个小本,没好气地说:
“阎王爷还能欠下小鬼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王猛伢向来是有借有还的人。”
三结巴用手指了指里屋,解释说:
“我······和······和······她······就为······这事。”
王猛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吵架竟是因为自己欠的这些饭钱。
王猛伢越想越气,自己刚刚丢了差事,心情本就糟糕透顶,现在连顿饭都要因为这点事搞得这么不痛快,难道自己真的落魄到连顿饭都吃不起了?
他越想越窝火,指着三结巴的鼻子好一顿损,把这几天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三结巴也不恼,就那么低着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任由王猛伢数落。
他连一句硬话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王猛伢,嘴里还不停地哀求着:
“猛伢,你看……你看能不能……”
王猛伢看着三结巴那副可怜样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想着,三结巴也不容易,为了这点饭钱和老婆吵成这样,自己还能把他咋办呢?
可就这么狼狈地离去,他又实在心有不甘。
于是,王猛伢只能恼怒地沉默着,心中的怒火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心底暗暗燃烧。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如同浓稠的胶水,黏在餐馆的每一个角落时,村长背着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悠悠然地走了进来。
他那神态,仿佛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对餐馆里剑拔弩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三结巴一看到村长,原本黯淡得如同死灰的眼神,瞬间像是被点亮的蜡烛,亮了一下。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张嘴想要诉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慌乱地用袖子在凳子上一阵猛擦,那袖子就像一把匆忙挥舞的刷子,示意村长坐下。
村长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王猛伢对面。
王猛伢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看到村长这副悠然的样子,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来告诉我,连护林员这份差事也不要我干了吧?”
村长听了,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吝啬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从嘴角硬生生抠出来的,说:
“哎哟,瞧瞧你这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立了多大的功,正等着领奖呢。”
说完,村长扭头对着三结巴,提高音量说:
“上酒,今天这顿算在我头上。”
三结巴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如同听到圣旨一般,转身小跑着去准备酒菜了。
王猛伢余怒未消,小声嘟囔着:
“哼,狗眼看人低,我王猛伢什么时候欠过账不还?”
村长斜眼看了他一下,不紧不慢地说:
“凤凰下了树,鸡也要啄一口,何况你又不是凤凰。三结巴也不是成心为难你,你自己寻思寻思,你在他这儿吃了多少,那账本都记了厚厚一沓,换做是谁,心里能不犯嘀咕?再说了,村里人都知道你因为那档子事儿,屁股都快被罚款罚得精光了,你说三结巴能不担心吗?”
王猛伢一愣,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反驳道:
“谁说我罚光了?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村长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
“哟,你还有钱?那你倒是给三结巴结了账呀,也省得人家提心吊胆的。”
王猛伢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说:
“我王猛伢向来是恩怨分明,欠不下他的。”
这时,三结巴端着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还有四瓶啤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忘强调:
“都新······鲜······着呢······”
王猛伢看着这酒菜,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心说刚才还说啥都没有,这一转眼酒菜就上桌了,合着是故意的呢。
村长见酒菜上桌,伸手拿起一瓶啤酒,“啪”的一声熟练地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瓶子,叹了口气,对王猛伢说:
“你说你呀,真是鬼迷心窍了,干吗非得去那种地方找女人。那种地方的女人,能是好相与的?就像胶皮套似的,专门用来套人的,你倒好,自己往上凑,可不就被套住了,专套你这种不长眼的。”
王猛伢一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忙截住他的话,大声辩解道:
“我没干,根本没那回事儿,谁说我干了?”
村长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说:
“算了吧,罚款你都交了,还在这儿嘴硬不承认。”
王猛伢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解释了一遍:
“我在那鬼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交罚款就是为了早点脱身。说我嫖娼,那纯粹是胡扯,是有人故意整我。我是因为调查江杏梅的死因,才惹出这些麻烦的。”
村长听了,脸上瞬间显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问:
“你调查江杏梅的死因?这事儿可够新鲜的。”
王猛伢点了点头,肯定地说:
“江杏梅根本不是犯心脏病死的,去医院前就死了,你该听说过这事儿吧?”
村长听了,慌忙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那慌乱一闪而过,却没逃过王猛伢的眼睛。
然后,村长不解地问:
“你调查这干吗?那可是王汉雄的媳妇啊。”
王猛伢说:
“不干啥,我就是想弄个明白。江杏梅虽说嫁给了汉雄,可她是因为我才被弄到乡里的,我问问咋回事儿,有什么不对?”
村长听了,“哎哟”一声,突然双手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表情痛苦地对三结巴说:
“你这东西是不是变质了?我肚子怎么突然疼得这么厉害。”
三结巴一听,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慌张张地要去扶村长。
村长摆了摆手,对王猛伢说:
“我先回了,你一个人喝吧。”
说完,不等王猛伢回应,就捂着肚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餐馆。
王猛伢望着村长离去的背影,轻轻滑出两个字:
“泥鳅。”
心里想着,这村长肯定知道些什么,却故意在自己面前装糊涂。
那村长到底在隐瞒什么?
江杏梅的死因和村长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猛伢的调查之路似乎陷入了更深更浓的迷雾之中,接下来他又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