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伢在旅店那张不太舒服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本想趁着这难得的闲暇补补觉,可没成想,一阵嘈杂得让人耳膜生疼的吵闹声,就像一把尖锐的钩子,硬生生地把他从香甜的睡梦中给拽了出来。
他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一下坐起来,脑袋还有些发懵,眼神也混沌不清。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惺忪得像蒙了一层雾的睡眼,这才瞧见对面床上不知啥时候多出来一个破提包。
那提包可真是破得够可以,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儿,上面还赫然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就像几只张着嘴的怪物,仿佛在诉说着它历经的沧桑。
王猛伢心里想着,想必是自己睡觉时又住进来一个人。
王猛伢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被这吵闹声和突然出现的提包搅得心烦意乱,他决定起身出去透透气,让自己清醒清醒。
就在他刚要迈出步子的时候,一个男人像个幽灵似的,神色诡秘地把头探进屋里。
只见这男人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活像两颗灵动的黑珠子,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劲儿。
他瞅着王猛伢,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语气说:
“哟,你醒啦?可惜呀可惜,把好戏都给误了。”
王猛伢满心疑惑,抬眼一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见这男人的嘴巴又宽又扁,两片嘴唇厚厚的,说话的时候一张一合,活脱脱和鸭子有几分血缘关系,那模样瞧着别提多滑稽了,就像从喜剧里走出来的角色。
王猛伢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犯嘀咕:
“啥好戏?这唱的是哪出啊?这家伙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
鸭嘴男见王猛伢一脸茫然,仿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也不在意,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接着问:
“你是不是要出去呀?”
说着便像个跟屁虫似的,紧紧跟在王猛伢屁股后面,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我就是暂时在这儿歇歇脚,不打算住下。你说这地方,看着也不咋地,就是凑合一晚上。我事儿还多着呢,一会儿还得赶路。”
王猛伢本来就被吵醒了心情不爽,这会儿又被这鸭嘴男莫名其妙的话和行为搞得更加烦躁,压根儿就没理他。
心里想着:
“这家伙肯定是吃错药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住不住跟我有什么相干?真是吃饱了撑的。”
王猛伢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烦人的家伙,到外面去呼吸点新鲜空气,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王猛伢出了旅店,径直朝着王汉雄的摊位走去。
老远就瞧见王汉雄靠在摊位门口,两手稳稳地抱着一个钢化塑料杯,杯里泡着厚厚一层茶叶,还有几朵金莲花在水面上漂浮着,就像几叶扁舟。
王汉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杯,仿佛水底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藏着一条随时会溜走的鱼。
王猛伢故意咳嗽了一声,王汉雄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慢慢将慌乱抹去。
他伸长腿,有意阻挡王猛伢进去,那架势就像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王猛伢左右看了看,忽然咧嘴一笑,说道:
“其实外面比屋里好啊,别看这街上到处是人,可谁也不认识谁,跟在野摊没啥区别。”
王汉雄听了,表情微微动了动,可还是不想就范,依然保持着那个冰冷的姿势,像一尊雕塑。
这时,一个行人在摊前停了停,王汉雄见状,赶紧迎上去招呼生意。
等行人走后,王汉雄返回,径直走进屋里。
王猛伢眼尖,发现王汉雄走路时腿似乎有点儿瘸,心里不禁暗自琢磨:
“这家伙腿怎么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王汉雄走进屋里,重重地把凳子搁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粗声粗气地问王猛伢:
“你究竟要怎样?”
王猛伢笑嘻嘻地说:
“咱俩好歹是一个村的,就算你现在在县城混得像个老板似的,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吧。”
王汉雄没好气地说:
“你在这儿晃悠,都影响我做生意了。”
王猛伢撇撇嘴,不屑地说:
“屁股上的泥点子还没揩干净呢,就一口一个生意,钱就这么当紧?”
王汉雄敌视地瞅着王猛伢,回怼道:
“这话该问你自己吧。”
王猛伢怕把关系搞僵,赶忙打哈哈:
“我是说那些贪污犯呀!吴乡长说前几天又判了个死刑,咱可没那本事,就只能在这儿瞎聊聊。”
王汉雄白了他一眼,问:
“你喝水不?”
王猛伢赶忙说:
“当然喝了,最好把你的茶叶给我泡点儿,别加金莲花,咱草场到处是那玩意儿。你说草场看得那么严,城里人从哪儿搞到的?”
王汉雄听了,端杯的手抖了抖,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手背顿时湿了一片。王猛伢假装关切地说:
“哎呀,可别烫着。”
王汉雄往后退了一步,和王猛伢隔开一段距离,不耐烦地说:
“别绕弯子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猛伢笑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说:
“我想请你吃饭,今晚上,怎么样?”
王汉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我没空儿。”
王猛伢不死心,接着说:
“不急,你什么时候关门咱们什么时候去。你晚上没约会吧?”
王汉雄皱了皱眉,疑惑地问:
“为什么不在这儿说?”
王猛伢眨眨眼,说:
“我住下了,咱哥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这儿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王汉雄心里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摆脱王猛伢,又不能彻底翻脸,气得鼻子都快错位了。
王猛伢心里清楚王汉雄不好受,还恶意地想:
“谁让你把江杏梅忘掉了呢。”
在他心里,固执地认为王汉雄把江杏梅忘了,因为从王汉雄的眼里,他看不到应有的悲痛和哀伤,至少不是他想像中的那般。
王汉雄心里像是被一团乱麻紧紧缠住,烦躁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做生意。
平日里对顾客笑脸相迎的他,今儿个看谁都不顺眼,草草应付了几个顾客后,便早早收了摊。
王猛伢一直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跟着,见状提议道:
“要不就去旁边那家饭馆,看着也挺方便。”
可王汉雄却皱了皱眉,压根儿不乐意去,而是坚持选了车站对面的爆肚店。
王猛伢心里明镜似的,王汉雄这是在刻意避开熟悉的地方,他那心思就像九曲十八弯的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俩人走进爆肚店,店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他们之间那微妙的气氛给掩盖了起来。
王汉雄和王猛伢面对面坐下,王汉雄的脸色这会儿稍微缓和了点儿,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这顿饭我做东。”
王猛伢赶紧摆摆手,一脸豪爽地说:
“不,这次是我提出来的,下次你来。”
王汉雄听了这话,眼里像是被乌云遮住了一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可惜王猛伢正忙着打量店里的环境,压根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王猛伢一边拿起酒瓶倒酒,一边咧着嘴笑着说:
“咱俩还没痛痛快快喝过酒吧?今儿个可得放开了喝个够。”
其实王猛伢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心里清楚得很,王汉雄喝酒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把王汉雄灌醉了,酒后吐真言,说不定就能从他嘴里掏出点儿关于江杏梅死因的关键东西。
王猛伢一边倒酒,一边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还是县城好啊,要啥有啥,不像三结巴的餐馆,就那么几样头蹄杂碎,翻来覆去就那几道菜。不过,在三结巴那儿喝酒,倒是能听场特别的‘戏’。”
王汉雄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微微抬起头,问道:
“什么戏?”
王猛伢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绘声绘色地说:
“听三结巴和女人吵架呀!我上次在那儿喝酒,他们就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三结巴女人也有点儿结巴,吵得急了,脸涨得通红,指着三结巴骂,脑袋像……裤……裤……就这么几个字,急得她满头大汗,硬是骂不出‘裤裆’两个字。三结巴一听,也火了,回骂,你才是…裤…裤……三结巴比女人反应快,气得直拍腿,大声说,这儿,这儿!”
王汉雄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恢复了警惕的模样,每次喝酒都只是小心翼翼地抿一小口。
不一会儿,王猛伢面前的两瓶啤酒就见了底,可再看王汉雄,仅仅喝下了小半瓶。
王猛伢一看这情况,急得不行,略带埋怨地说:
“这么不给面子?我都喝这么多了,你就意思意思也得多喝点儿呀。”
王汉雄苦着个脸,愁眉苦脸地说:
“我是真不行,喝酒对我来说跟喝毒药差不多,实在咽不下去。”
王猛伢哪肯罢休,一把抓起酒杯,端到王汉雄嘴边,几乎是强硬地要灌下去,嘴里还说着:
“哪有爷们儿喝不了酒的?来,我帮你。”
王汉雄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伸手把酒杯一拨,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酒水溅得到处都是,在地上蔓延开来,就像一朵破碎的花。
王汉雄恼火地大声说:
“你怎么灌我?太过分了吧!”
王猛伢被他这一吼,心里也有点儿慌,喉结动了动,赶忙挤出一点儿尴尬的笑,解释道:
“我这不是脾气急嘛,看你喝酒不痛快,心里着急。”
这时,服务员听到声响,赶忙小跑着过来,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换了个新酒杯。
王猛伢见状,无奈地摆摆手说:
“你不想喝就算了。”
王汉雄放缓了语气,说:
“你也少喝点儿,喝多了难受。”
王猛伢放下酒杯,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这么长的夜,你一个人怎么打发?一个人的日子,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王汉雄听了这话,原本就有些黯淡的目光变得更加迷离起来,眼神里像是起了一层雾,扑闪着阵阵雾气,显然是被王猛伢的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王猛伢见时机差不多了,趁机压低声音,故作深情地说:
“我知道你不好过。你和杏梅这么多年的夫妻,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换做谁,心里能好受吗?好端端的一个人······她怎么就······唉!”
王汉雄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嘴唇微微颤抖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酒,一仰头,一饮而尽,像是要借着这辛辣的酒劲,把心里的痛苦都给压下去。
王猛伢见状,心中暗喜,感觉机会来了,赶紧趁机追问: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说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说出来也许能好受点儿。”
王汉雄目光呆滞地盯着王猛伢,嘴唇微微张开,那话眼看着就要说出来了,王猛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自己伸手就能接住答案。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汉雄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拧脖子,大声说:
“我都说过了,你别逼我!别再问了行不行!”
王猛伢不死心,继续乞求道:
“兄弟,你就告诉我吧,好不?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知道。你看咱俩这关系,你还信不过我吗?”
王汉雄冷冷地看着他,说:
“我说的你不信,我也编不出来。你就别再问了,问了也没用。”
王猛伢着急了,伸手一下子抓住王汉雄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汉雄却像触电一般,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仿佛王猛伢的手是烧红的烙铁。
王猛伢见状,脑子一转,试探着问:
“是不是吴乡长不让你说?”
王汉雄一听这话,“噌”地一下霍地站起来,怒目圆睁,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大声吼道:
“别乱扯好不好?你没资格审问我!少在这儿瞎猜!”
王猛伢被王汉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呆了呆,脸上顿时现出一股寒气,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不信你敢出这个门。王汉雄,别把自个儿当回事,逼急了,有你难堪的。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事没完!”
王汉雄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问:
“你要怎样?”
不过,他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但仔细听,能听出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在用愠怒掩饰着内心的胆怯。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的还停下手中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王猛伢感觉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无奈地摆摆手,说:
“算了算了,你走吧。”
王汉雄狠狠地瞪了王猛伢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把王猛伢生吞活剥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猛伢带着醉态,脚步踉跄地回到旅店。
他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本想着今儿个能把王汉雄灌醉,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王汉雄灌醉,自己反倒喝得晕头转向。
他一边嘟囔着:
“王汉雄这小子太他妈难对付了,恨不得砸他几拳解解气。”
一边摇摇晃晃地爬上床。
躺在床上,王猛伢的脑子虽然晕乎乎的,但心里却暗暗发誓,不管有多难,一定要继续追查下去,他就不信挖不出江杏梅死亡的真相。
可他不知道,接下来王汉雄会有什么举动,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意想不到的阻碍,这个看似平静的县城,还会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