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栋回家后,他受伤的事就瞒不住了。
王金花得知儿子打黑瞎子的时候,让黑瞎子给挠了,少不得又哭一场。
沈国栋能咋办,只能耐心哄着,安慰母亲,说他伤不重,郎中都说了,过几天就能好。
沈国栋费了半天口舌,总算把王金花给哄好了。
之后王金花就说,让沈国栋最近都在家里养着,伤没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沈国栋能咋说?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反正他又带回来一百八十块钱,家里最近也不缺肉吃,暂时不上山也行。
就这样,沈国栋安心在家养伤。
冯、孟、张几家人得知沈国栋受伤了,少不得要埋怨自家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吭声,竟然敢瞒着。
之后,立民娘等人,都带着东西,过来看望沈国栋。一时间,沈家也挺热闹。
沈国栋打黑瞎子受伤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没过两天便传到了沈万全夫妻耳朵里。
那老两口知道了,竟是拍手庆贺。
刘氏更是坐在炕上直骂,说黑瞎子下手轻了,怎么不一下子把沈国栋拍死在山上等等。
这些话,碰巧被人听见,没多久便在村里传开了。
大家伙儿背地里都骂,说那俩老家伙不是东西。
亲孙子受伤了,就算不过去看看,也不能这么咒骂啊。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成天就是个作,一点儿好人缘不留。
将来真有个好歹,谁管他们啊?
没过几天,沈秀英和沈秀芹也听说了弟弟被黑瞎子挠的事儿,可把她们吓的够呛。
沈秀英把三个儿子托给婆婆,急急忙忙跟丈夫一起回太平沟看望。
沈秀芹家闺女太小,离不开人,她婆婆也不管,只能拜托大姐给捎回去一些东西,替她看看弟弟。
沈秀英回娘家,见到弟弟的状态还不错,这才放心,少不得叮嘱一番,让沈国栋以后千万小心。
队里忙,两口子也没久留,说了一阵子话,又急急忙忙走了。
沈国栋在家养伤,王金花母女去队里扒苞米。
如今这时候苞米脱粒,都是纯人工,一般人家都会有一种工具,叫苞米擦子。
就是一根四五十公分长,茶杯口粗的木头,一头粗一头细。
粗的那头用工具抠出个弧形的面儿,中间再抠出个两三寸长,手指宽的窟窿。
窟窿下方钉一根大号的洋钉子,把钉子弯过来,尖儿朝上,再把钉子尖磨圆了。
脱粒的时候,一手握着苞米擦子,一手拿着苞米棒子用力往那洋钉子上一擦,便可以擦掉一两行苞米粒子。
重复操作两三下之后,苞米棒子上就剩下没多少苞米粒儿了。
随即另一个人拿着两棒苞米对着一蹭,剩余的苞米粒子也就掉了。
没有苞米擦子的,就用螺丝刀子、剪子啥的,也能操作,但是慢,而且也危险,容易扎到手。
不管是用哪种方式,反正都挺慢。
沈国栋躺在炕上没啥事儿,正好就想起来,八十年代末那会儿吧,有一种手摇式的苞米脱粒机。
那个虽然也是人工,却比这么脱粒省事多了。
左右也是闲着没啥事儿,沈国栋就找了块炭,在木板上凭着记忆画。
前前后后画了好多次,最终画出来比较满意的结构图。
家里没有纸和笔,沈国栋就去冯立民家,管立民弟弟要了个铅笔头,还有一张纸。
回来仔细的将图绘制在纸上,然后拿着去找王长武。
“叔,这是我从别处看来的,人家给苞米脱粒都用这玩意儿。
叔你看看,咱队里能不能也想想办法,找铁匠打几个。
这玩意儿手摇的,从上面这个口放进去苞米棒子。
一摇,苞米就脱粒了,苞米骨子从底下的口出来。
这可比咱现在这么干活,快多了。”
沈国栋把手摇脱粒机的图纸,拿给王长武看,并给他解说。
王长武一听,赶紧拿过来那图纸细细的瞅,可看了一会儿之后,王长武摇摇头。
“国栋啊,你说的这东西肯定好用,叔相信你。
可有件事儿你忘了,咱公社的铁匠炉,做不出来这东西。
要是去县里,一时半会儿的够呛能排上号。
咱队的苞米这几天已经扒出来一大半儿了,再有个五七六天就完事儿,就算做出来,今年也用不上了。”
“是,叔说的在理,我光顾着画图,忘了这个茬儿了。”
沈国栋一寻思,可不咋地?
公社铁匠炉,能打个斧子、镰刀、镐头、马蹄铁啥的就算不错了,脱粒机,他们够呛能做出来。
“没事儿,这图纸你先放在我这儿,回头我找人去县里定做几个。
今年用不上,来年再用呗。
这玩意儿铁做的,放在那儿也不吃草料,不怕坏,能用好多年呢。”王长武笑着安慰沈国栋。
“是,是。”沈国栋也没说旁的,直接把那张图纸就留给了王长武。
王长武是个追求上进的人,特别积极,每年交公粮,太平沟生产队都是第一个。
在他的带领下,队里众人都玩了命的干活,又过了六七天,也就是十二月初,队里的苞米全都脱粒完毕。
于是装进麻袋里缝好了口儿,然后出动马车拉着,送往公社粮库交公粮。
各生产队的情况不一样,交完公粮之后,有的队先分口粮,等过一阵子,大概阳历年之前吧,队里再算总账,分布票、油票、棉花票等票证。
也有的队,会等到阳历年之前,一起分口粮,发票证,这个就看队里干部怎么安排了。
十二月十号一大早,队里就挨家挨户通知,今天开会,分口粮。
沈国栋身上的伤,养了这些天,已经彻底好了,于是吃过早饭,一家三口拿着麻袋去队部,跟众人一起等着分口粮。
眼下口粮的标准每个人一年三百二十斤粮,另外每人十五斤做酱的黄豆。
但这个粮可不是粮店里加工过的米面,而是带壳儿算,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连毛带屎一共算上,一天一斤。
以苞米为例,加工后去掉皮儿、脐子和损耗,大概能剩七成就算不错了。
要是推大碴子的话,只能出不到四成。
不少人家根本就舍不得推大碴子、小碴子,而是直接连皮儿带脐子一起推成面粉,蒸饼子蒸窝头、馇苞米面儿粥喝,为的就是不浪费。
当然,这样推出来的苞米面儿粗,也不好吃,但是成天挨饿的人哪里管这些?
好歹这也是粮,总比谷糠、榆树皮好吃啊。
等众人都聚齐了,队里干部挨个儿喊名字,然后各家就拿着麻袋,去仓库里装自家的粮。
装好了之后,在麻袋上头做上标记,队里专门出车,帮着把粮食送到各家去。
沈万全两口子也到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刘氏倒没敢招惹沈国栋一家。
只是看着沈国栋的眼神儿,就跟淬了毒一样。
如今已经分了家,别说沈国栋根本不怕,就连王金花再次见到公婆,心里也早就不像过去那么畏惧。
娘三个说说笑笑的,就把粮食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