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这些天有些焦虑。
前段时间,他联系郑钦买凶杀顾行知。
他心里很清楚,师父应当是生气的,如果被他发现,自己肯定免不了受一番折磨。
虽然对身体没有损伤,但痛苦是实打实的,他实在不想再承受一遍。
当然。
只是有些焦虑。
自己对师父还有用,只要自己跟冯家的关系不暴露,师父就不舍得杀自己。
至于暴露?
根本不会暴露。
自己坎字阁的常客太多了,就算里面有郑钦,也不会有人独怀疑郑钦一人。
而且郑钦办事很靠谱,一定会派一个不相干的人去买凶,那杀手组织也颇为严明,里面都是硬骨头。
就算抓到相关人,也根本不可能审出买凶者。
除非有九渊镇狱这等顶级审讯秘法。
据郑钦的观察,新来的县官跟那位诛邪司的凌总捕,没有一个星宿相符,所以不足为虑。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查到郑钦身上。
他们也不敢拿这个冯家女婿。
就算真的拿了,郑钦也不可能把自己供出来。
哪怕有人根据郑钦行踪,猜出来跟自己有关,没有证据,也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
可他还是焦虑。
因为他大部分的焦虑,并非来自于暴露。
而是来自于顾行知本人。
这个小师弟,天赋实在太高了。
入内门第一天就星引成功,把内门所有人都碾压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能说这是运气。
可这货后来拒了夜里大单,让林江捡了漏。
师父非但不怪他,甚至还安排他进了城里,彻底脱离了谷里的黑产。
你可以说,这像是被师父放弃了。
可师父的耐心明明非常高。
自己当年连着拒了好几单,持续了近两个月,后来发现修炼资源跟不上,又经历了某个师兄失踪,才终于妥协放下了底线。
小师弟这才几天?
师父的耐心怎么可能那么差?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小师弟的天赋和价值,已经高到让师父能够容忍他不事黑产的地步了。
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达到师父的标准。
到那时……
大家都会慢慢完蛋。
最先完蛋的,就是修为原地踏步多年的自己!
可上次刺杀已经失败了。
师父也特意敲打过了。
若自己还敢挑战师父的耐性,那就真的跟找死无异了。
都他娘的赖凌鸢!
这个女的真的有病,才跟顾行知认识多久,就亲成了这样,从离开玄柳谷到返回玄柳谷,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就连睡觉都要睡隔壁。
不然这次刺杀,肯定已经成了。
凌鸢。
别让我见到你。
不然……
“嗯?凌鸢?”
朱恒瞳孔忽然一缩,赫然在义诊所在大街的尽头看到了凌鸢的身影。
而且这凌鸢,还挽着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
师娘?
她们两个关系怎么这么好?
回想一下,好像的确早有预兆,师父决定进城开医馆之前,凌鸢刚好见了师娘。
他远远的望着。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悠闲地逛着街。
小的年轻娇俏,只穿着便服的凌鸢,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娇憨小姐。
大的容颜绝美,祝凤仪一举一动,都有着出尘高贵的感觉。
走在一起,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得无数路人侧目。
朱恒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压下躁动的气血。
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想的。
等晚上回去,再拿自己手下的女外门弟子调节一下身心。
“朱大夫,我这条胳膊还能好么?”
“能!”
朱恒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指着病人畸形的胳膊:“但是需要把骨头敲开,筋骨剥离,按照正确的位置拼接固定。会很痛苦,你要治么?”
病人明显有些被吓到了,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却只犹豫了一息都不到,就用力点了点头:“治!”
这一个字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屏气凝神看着施医现场。
前几天,他们已经看过好几场犹如神迹的治疗。
但不影响他们还想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朱恒已经完成了对病灶的清理。
对这种病理,他再熟悉不过,只靠双手的本能,就能轻松处理好。
剥开皮肉,剪断韧带,敲开骨头。
有麻沸散在,病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围观群众里面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些乱。
可偏偏,朱恒从里面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祝前辈!老实说,以前我一直觉得薛神医有些配不上你,但今天看了看义诊的现场,我有些改观了。”
“嗯?”
祝凤仪哑然失笑:“你为什么觉得他配不上我啊?”
凌鸢撇了撇嘴:“薛神医得了您父亲的全部传承,却只达到了六七成功力。您却曾凭自己的本事站在了王朝之巅,就算如今的十二太上供奉,当年见到你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薛神医人是不错,但跟您差得实在太远了。”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
但朱恒早已踏入了洞明境,五感早非寻常人能比,加上离得不远,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些。
他心头剧烈一跳。
师娘以前那么厉害呢?
这凌鸢编的吧?
然而……
祝凤仪轻笑一声:“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修为未必比我夫君高。”
凌鸢连忙摇头:“那怎么能比呢?您就算修为跌落,也有无数人脉在,我听说淮水棋圣视您为挚友,只这一个,就能抵得上薛神医的含金量了吧?我听说,淮水棋圣上次出现,可就在青州呢。”
祝凤仪哑然失笑:“上次他来青州,还特意来见我了呢。不过当时我病重,没跟他说几句话,可惜……”
朱恒:“???”
我师娘人脉这么强么?
淮水棋圣!
那可是淮水棋圣!
一个沉寂很久的想法在他心中死灰复燃。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这想法太危险了!
哪怕只是想想,都是对自己脑袋的不尊重。
两个女人安静了一会,像是在专心看手术过程。
过了约莫一刻钟。
祝凤仪才兴致缺缺道:“这些东西我看太多了,咱们换个地方逛逛吧。”
“好啊!前辈您想去哪?”
“首饰店?”
“走!”
两道气息缓缓离去。
朱恒收敛心神,注意力再次投入到病人的胳膊上。
这一天。
他处理了七个病人,手术免费,药品全赠,赢得了无数喝彩的声音。
只是这些声音,一句都没有进到他耳朵里。
放松下来之后,他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凌鸢和祝凤仪的对话。
从离开安津城门,到回到坎字阁三楼,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那段对话。
似乎给他暗无天日的人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
不行!
这是在找死。
“死脑袋!别想了!”
朱恒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却吓得身下佳人一阵哆嗦:“朱师兄,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朱恒撩起她垂在脸颊旁的秀发,用尽可能平和的声音说道:“你继续吧!”
女子有些幽怨:“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心情?”
朱恒笑着否认:“怎么会没有心情呢?”
可酝酿了一会儿。
他又将女子衣襟拉回肩膀上:“我今天确实没有心情,你回去吧!”
“嗯。”
女子给朱恒了一个暖心的抱抱,便整理好衣物下了楼。
朱恒躺在软塌上,看着屋顶。
心中不断对自己默念。
不要作死!
不要作死!
不要作死!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玄柳医馆开业的日子。
几辆马车早早在玄柳庄园大门口等待。
留守玄柳谷的五个弟子,虽然跟城中医馆没有业务关系,但毕竟是新馆开业,肯定还是要露一露面的。
一路无话。
赶到医馆的时候,开业大典马上就开始了。
几个内门弟子排队站在薛垚身后一起迎宾,一副师慈徒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迎宾之后,几个内门弟子散开,各自陪客。
只有顾行知不在,因为还有衙门的病号要照看。
“咦?朱大夫!”
朱恒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正是凌鸢。
凌鸢指着空座:“我能坐这里么?”
朱恒有些疑惑。
不过疑惑刚升起。
凌鸢就说道:“前几日我陪祝前辈上街,刚好看到朱大夫的手法,感觉跟顾兄不分伯仲,本捕甚是钦佩啊!”
原来是因为这才坐我这桌啊。
朱恒虽恨凌鸢恨得不行,却还是笑道:“凌总捕谬赞,难得凌总捕看得起我,快坐吧!”
听到这话。
凌鸢脸上也浮现出灿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