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牧的急转弯让嬴政差点闪了腰,他一怔,而后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是现在大秦应该走的路?”
听着嬴政迷惑的问话,樊牧嘿嘿一笑:“说了你也不懂,在如今这样的大秦情况下,想走这样的路最后只能够走歪。”
嬴政有些不解,紧接着追问道:“先生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樊牧撇了撇嘴直接问道:“那你懂什么是上层建筑吗?你懂什么是经济基础吗?”
“你懂什么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吗?”
“你懂在一定经济基础的情况下,上层建筑才能够合理的发挥自己的作用吗?”
樊牧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嬴政脑子有些发懵,他发现自己的确是不懂樊牧所说的这一系列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唯有“上层”“建筑”“经济”“基础”这些词汇他勉强能够揣测一二,可连在一起....他就真的不懂了。
见着隔壁的秦同沉默了,樊牧这才是说道:“你甚至连这些词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你都不懂,那该让我如何去给你解释呢?”
他叹了口气:“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吧,身为一个在秦国长大的人,你对商鞅应该并不陌生吧?”
“那你觉得当初的商鞅为什么能够成功的施行变法?”
嬴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得益于当时穆公的支持?”
樊牧直接否定道:“这的确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但却并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实际上是因为“铁质农具以及牛耕”的出现以及扩展使用,因此秦国的经济开始逐渐的发展,秦国、或者说天下都出现了新的社会阶层,也就是“地主阶级”,或者叫做“新权贵阶级”。”
“商鞅变法的本质,便是这些新出现的阶级想要掌握话语权,从没落的老贵族手中抢夺权力。”
樊牧徐徐的说道:“以此事来做解释。”
“上层建筑,便是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新的社会制度和等级划分。”
“经济基础,便是这些铁质农具以及牛耕的出现以及使用,推动的社会经济发展。”
“简单点来说,就是经济改变政治。”
嬴政有些恍然。
你要是说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是不明白的,你要是说经济改变政治,那这个他是明白的。
“先生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没钱什么也干不了。”
“比如当年陛下修建骊山皇陵以及奔驰向天下各地的“驰道”,但因为财政空虚、以及民力疲惫的缘故,所以一直十分缓慢无法修建。”
“再比如,如今的陛下哪怕是真的想要看向黔首,可因为没钱的缘故,也什么都干不了。”
“陛下想要见黔首,便需要巡查各地,而后一点点的见众生;可见众生的过程、巡查各地的过程,都是要钱的,如今大秦的情况事实上是无法支出这一笔钱的。”
“所以这些钱就会让黔首变得更加困苦?”
嬴政十分聪明,他只是从樊牧的些许话语中便想明白了樊牧说此时大秦不适合走这一条路的原因。
他继续顺着这个思路分析道:“而更加困苦的黔首事实上是无法理解陛下举动的,他们只会更加痛恨陛下、痛恨皇帝,继而被野心家们蛊惑从而谋逆。”
嬴政说着说着,再联想到自己先前的行为举动,以及之后的打算,甚至是联系到了樊牧的预言,这才是明白了一个事情。
为什么樊牧说自己死了之后,大秦一定会崩塌。
原来如此....
甚至嬴政自己觉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到时候自己不死,恐怕这个诺大的帝国也会崩塌吧?
因为那些底层的黔首们已经几乎无法生活了。
而他,因为“认知”的问题,所以必然不可能考虑到那些疲惫的黔首,只会继续施行愚民之策,让这辆战车继续奔跑。
樊牧悠然点头。
他心里面则是有些欣喜,隔壁这位叫做秦同的老兄这个悟性是真的挺不错的。
这两个月的时间,恐怕能学到不少东西。
更甚至,樊牧其实没有必要教会秦同太多,只需要将他的思想和思考问题的角度转变过来就好了,届时他便能够顺利的继承他的衣钵。
“你说的不错。”
樊牧欣然夸赞道:“正是如此的行为,所以如今的秦帝国不适应走这样子的一条道路。”
嬴政长叹一声:“若非先生指点,只怕今日的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他的目光沉沉:“那么依照先生的想法,如今的大秦该如何做才能够改变当下的情景?”
樊牧直接了当的说道:“修改秦律。”
修改秦律?
一时之间,嬴政只觉着樊牧的思维当真是太过于跳脱了。
瞧一瞧今日所说的话题吧。
他们本来是在讨论秦未曾实现的大一统问题,然而说着说着聊到了这收服民心的问题,而后谈及让黔首活下去的问题,最后说到了秦律的问题。
可....嬴政仔细的想了想。
这些问题的核心本质,其实还是“大一统”的问题。
只是后面已经变成了如何令秦实现真正的“大一统”的办法。
他皱眉问道:“先生也觉着秦的律法太过于严苛了吗?”
秦律的问题一直被诸子百家的人所讨论,秦之所以有暴秦的称呼,也是因为秦的律法问题。
当年的儒家、如今的儒家,全都是认为秦律太过于严苛,应当进行改变。
樊牧听出来了嬴政话语中的困惑,他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秦律的问题吧,其实不在于“严苛”不“严苛”。”
“我一直觉着,儒家那群人其实一个个的都不怎么会说话、或者说不怎么会表达。”
“实际上他们所认为的“严苛”和陛下所认为的“严苛”是两个严苛。”
“秦的帝王们和诸子百家的思想家们,他们的沟通一直都是驴头不对马嘴,各说各的,鸡同鸭讲,完全没有明白各自的意思。”
“最后,双方都认为对方是蠢货。”
“然后不欢而散。”
樊牧说道:“秦兄,我首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诸子所说的“严苛”指的是什么?是律法结果过于残暴?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