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
彼得缓缓站起身,合抱起手肘哈哈大笑起来:“司祭大人,你们教会的人最擅长笼络人心,我想假设我这个领主不同意‘散播福音’,那么他们应该会煽动民众暴动吧?”
说到这里,皇储的笑声更多了几分嘲讽,“说不准,还会瞅准了机会对我本人下手……想想看,这么好的机会,查尔斯主教怎么能放过呢?”
被这突如其来杀气逼得低下头去,艾瑟尔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殿下,您,您……如此精明,自然不用多说什么……”
“真好啊,这些光辉神圣的上帝使者们,”他嘲弄的音调带着压抑的怒火,“企图用瘟疫杀人,再利用恐惧和死亡控制人心和敛财——这就是所谓的信仰?”
艾瑟尔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殿下,我早已背叛了他们!我冒着被处决的风险来见您,就是希望您能阻止这一切!但我真的不知道,主教的动作这么快啊……”
彼得冷冷注视着他,片刻后,缓缓开口:“艾瑟尔,你最好祈祷你说的都是实话……还有,我现在得处理封地上的疫情;等情况好转后,我需要揭穿查尔斯的人证,你愿意吗?”
司祭抬头,一脸坚定地回答:“既然我冒着暴露的风险向您汇报,就已经打算在您解决此事后,当众揭穿查尔斯!我,要砸碎主教的伪善……向世人彻底揭露他的罪恶嘴脸!”
盯着艾瑟尔看了几秒,彼得突然笑着伸手将他扶起:“很好,司祭大人,你的忠诚我会记住……但现在,你需要立刻回去,把自己藏好。”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壁炉,火光在他灰蓝色的眸子里跳动:“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把汉娜用过的绷带带回大圣堂,让查尔斯也尝尝‘上帝的惩罚’——”
话音一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但这样弄死他,太便宜了。”
艾瑟尔喉结滚动,低声道:“殿下是想?”
“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整个教会的威信。”
彼得指尖轻敲壁炉上的鎏金装饰,发出清脆的声响,“查尔斯不是喜欢用‘神罚’恐吓民众吗?那我们就让所有人看看,所谓‘神罚’,究竟是谁的手笔。”
艾瑟尔深深鞠躬:“我明白了,殿下。”
彼得摆摆手:“去吧,别让人发现你来过。”
司祭迅速退下,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片刻后,安东尼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紧:“殿下,人已经送走了。”
彼得仍站在壁炉前,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在书房的橡木地板上,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下一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危险,“查尔斯不是喜欢玩瘟疫吗?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安东尼上前一步:“您打算做什么?”
彼得转过身,灰蓝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弟兄们在继续排查发烧和出疹的平民,还好我们动作够快,也幸亏天气严寒和地广人稀,没有让天花快速蔓延。”
安东尼有点明白了:“我懂了。殿下,您的意思是,打算让他们指证教会?”
彼得摇头一笑:“你觉得,他们既然胆敢在我的领地散播疫病,甚至敢把手伸向安德烈,会怕指证?”
他口气变得冷肃,“从转移资产案看陛下反应,不难想到:如果我不能抓住查尔斯散播瘟疫的真凭实证,就很难干掉这条老狗;其实想想也是啊,且不说我亲爱的姨妈还在病中,需要他们的祈祷和医治……不过就算她人好好的,也一样需要信仰的力量,不是吗?”
安东尼眼神再次变得迷惑:“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暂时没办法指证查尔斯?那就太可恨了!他跑到奥拉宁鲍姆害人,我们还拿他没办法。”
看着心腹愤愤不平的样子,彼得不由哈哈笑了:“安东尼,东方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罗马人也说过:耐心是应对一切困境的最佳良药。”
皇储用力地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不过就目前来看,上帝……这次站在我们这边了。”
安东尼马上立正:“殿下您要属下等做什么尽管吩咐!”
彼得回望这双坚定的目光:“他们早就习惯了从奥拉宁鲍姆盘剥,我之前的行为无疑是踩了一窝饥饿的毒蛇,他们会疯了一样咬上来,一点不奇怪。
安东尼,你要记住,最虔诚的信仰,往往需要最肮脏的手段来维护!
你去队伍里找个身材体貌像安德烈的弟兄,跟着我去巡视矿区——然后,我们很快就能让这些神棍明白,谁才是奥拉宁鲍姆真正的‘上帝’!”
…………
奥拉宁鲍姆城堡的顶楼,此时收治了差不多二十个染病平民,都蜷缩在晒干的稻草制成的临时床铺上。
高烧的孩童在母亲怀中呻吟,壮年男子浑身布满猩红的疱疹,老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祈祷。
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苦药的气味,壁炉烧得极旺,却驱不散死亡的阴冷。
“伊万大人,已经按照殿下的方法,给他们用草药煎水,汤药也熬上了。”
对着团长汇报的男人名叫杰拉德——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医师,也不懂药理;
他真正的身份是城堡的大厨,做菜熬汤是把好手,于是被皇储淋湿临时任命为“药剂师”;
让他跟着伊万一块,和几个身上有牛痘的男女,一块负责照料这些病患。
当然,城堡里的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彼得的安排下,挑破皮肤,涂抹上了牛痘脓液。
伊万看了看他没应答,可杰拉德一脸忐忑,对着团长展现了一下手里纱布……那上面还浸着暗红药汁,“大人,但这些东西,仿佛都是东方异端的——”
伊万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巴!不管殿下用了什么方法,总归能给他们治好了不就是了?”
厨子不敢再说什么:“是,大人我知道了!但那些个重症的,怕是撑不过三天。”
伊万听完蹲下身,掀开一个男人的粗麻衣袖。
他臂上脓疱溃烂发黑,像被烙铁灼过。
“你们到底有没有按照殿下方法给他们治!?”
伊万皱眉站起,烦躁地训斥起来,“不是说了么,要把蜂蜜调和殿下要求的药粉,再给他们敷那些溃烂的疹子——”
他话还没说完,走道一侧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团长大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