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凝视着叶卡捷琳娜湿润的蓝眼睛,隐隐约约的晨光透过帷幔,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他忽然发现那裙摆沾着露水,显然已在廊下守候多时。
“手这样冷,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彼得轻声问,指尖拂过她冰凉的手背。
叶卡捷琳娜将脸埋进他军装前襟:“苏珊娜跑来告诉我,大主教进宫见陛下,说是要指控您……我,担心!”
彼得用力地回抱她,转瞬拉过她手穿过侧门,冬宫花园的晨雾尚未散尽——远处已有宫人们前来,正为几日后的冬宫庆典张灯结彩。
他解下斗篷为叶卡捷琳娜披上:“姨妈重病,你有侍疾吗?”
听出他问话的意思,少女轻声点点头:“听侍女们说,陛下近来咳喘,又食欲不振时常呕吐,人也懒怠了很多,常常一睡一整天……我担心她有事,会对彼得你不利。”
彼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奇怪,看她剧烈咳嗽还有咯血的症状,应该是肺病一类,可这食欲减退外加呕吐懒怠,却又像是……
慢着,她不会是有了吧?
他凝望着叶卡捷琳娜温柔的眸子,轻轻抚去那脸颊的泪痕,又暗想道:
记得历史上,伊丽莎白女皇曾有多次想与阿列克谢成婚,并生下真正属于自己的继承人——若不是牧首阿喀琉斯带领一众神职强烈反对,这事搞不好就做成了。
不过,可能性这个应该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假设女皇真有了自己的继承人,那他这个继承人可就岌岌可危了。
“彼得,你怎么了?”
仿佛看到了他短暂的失神,叶卡捷琳娜轻声询问;可转瞬又瞥见他袖口暗红的血渍,惊慌道,“您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倒是你……”彼得漫不经心地卷起袖口,指尖轻触她眼下青影,“我的小公主多久没睡了?”
白桦林突然惊起群鸟,叶卡捷琳娜本能地扑进他怀里。
彼得朗声笑了,就势抱着她转了个圈:“怕什么?不过是几只云雀。”
话音未落,她踩到结冰的落叶滑倒,两人跌进厚厚的枫叶堆里。
叶卡捷琳娜的金发散开如阳光倾泻,彼得撑在她上方突然安静下来。
晨雾在他们呼吸间织成细网,他轻轻摘去她发间的红叶:“第一次见你时,也是这样红的头发饰带……你当时说,”
他突然切换了她熟悉的语言,“不会俄语连钉鞋都不配。”
叶卡捷琳娜羞红地缩进他的怀抱,彼得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炽热的胸口,“卡佳,等春天来了……我要带你去奥拉宁鲍姆的湖畔,在满天星辰的见证下,让你听见我心跳里藏着的所有情话——它们比波罗的海的浪花更汹涌,比极光女神的裙摆更绚烂。”
热吻来的如此自然而然,刚安置好女皇入睡的侍女从窗口无意瞥见,露出羞涩又有些艳羡的笑容。
好一会儿两人手挽着手起身,悄然往叶卡捷琳娜的紫罗兰厅去。
“回去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彼得在她脸上吻了又吻,正从她手中接过脱下的斗篷,却注意到叶卡捷琳娜的眼光骤然变得慌乱。
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镜廊的尽头有个身影匆匆闪过。
登时回想起那件华贵衣裙的主人——曾在女儿病床前不停“表演”的善良母亲。
“卡佳,那晚我与你告别回封地后……你母亲可有见过谁?”
彼得的声音骤然变冷。
…………
军械局的告状比他想象的要晚,直至彼得陪女皇吃完晚饭,军部派了专门的负责人前来……
但可惜索拉矿洞的事情太小了,负责人压根没到御前,就被首领大臣沃伦佐夫拦住了。
“为个矿洞惊扰陛下养病?你们军部的总司令奥西波夫是不是闲得发慌?”
他随手将那封上告的文书扔进壁炉,冷笑着摆手让他先回去。
随后这位老臣回身,悄无声息地走进翡翠厅的偏室。
“殿下,已经照您的意思办了。”
这位老臣躬身汇报的时候,彼得正跟阿列克谢等人喝餐后酒——
彼得稍欠身表示自己听到了,又回过脸对阿列克谢一笑:“真不愧是波尔多产区的佳酿,果然是酒香浓郁口感醇厚啊!”
轻晃着水晶杯,绛红酒液在烛光下折射出诡谲的暗纹,他又将酒杯倾向沃伦佐夫,“这酒该敬您——若非老大人周旋,军部那些莽夫怕是要闹到陛下榻前。”
老臣躬身接过彼得亲自倒上的酒,与之轻轻碰杯后表达了几句臣子的本分之类。
“其实陛下将奥拉宁鲍姆封给殿下您,封地上的资产就是一并授予您的……军械局接管矿洞,是缅希科夫流放后的事。”
沃伦佐夫说的一本正经,“他们压根没道理跑到陛下面前闹事。”
彼得一笑:“那就多谢您仗义执言了……不过说起陛下,昨日觐见时,我见那药似乎换过?药渣的颜色,似乎跟从前并不相同。”
阿列克谢不着痕迹地打算转移话题,一旁的沃伦佐夫接过话道:“是啊!今晨陛下拒绝了教士们的放血——说自己不过是寒症反复,稍稍静养便好。”
彼得微笑,从果盘拈起颗葡萄却没急着放入口中,而是对着房内的烛火端详:
“是么?可我瞧姨妈近来嗜酸,连药汤里都添了山楂——倒像是妇人初孕的做派。”
翡翠厅骤然死寂。
沃伦佐夫的酒杯突兀地磕在牙上,阿列克谢却在瞬间站了起来:“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彼得哈哈大笑:“是是,我这胡言乱语的毛病又犯了!两位大人可千万别见怪……对了,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几天后的冬宫庆典日吧!”
话题虽然引开了,但三人分明因为这事各怀了心事——
庆典早在两个月以前便在准备,礼服在定做,宴席在筹备……彼得这会子提及,纯纯只是为了不再继续讨论女皇的私事。
看得出来,阿列克谢早有与他同样的怀疑,而身为首领大臣的沃伦佐夫,却因这个桥段变得不安。
彼得明白,比起自己——这位老臣更加担忧女皇会不会怀孕:因为,他已经全权“押宝”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