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朱得到陈平安的考卷之时，李善长和胡惟庸也几乎同时得到了。
上元县令张璁，看着左一波，右一波前来誊抄试卷的人，只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考试，还是个最不起眼的县试，咋就招来如此多的大神！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波锦衣卫！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皇帝耳目，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帝的意志！
莫非，此次县试还入了陛下的眼？
但不能够呀，陛下不是领着太子殿下去黄山度假了吗，怎么会关心几百里地之外的一场县试？
虽然张璁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但他总算是将这次考试给应付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胡相和李相那边如何看待，会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
李善长在看到陈平安的试卷后发出一声长叹。
他纵使有让自家儿子当案首的心，但也压不住这等天纵之才！
最终，只能怪自家儿子福薄命浅，跟天上的文曲星对上了！
胡惟庸在中书省看了看陈平安的试卷，眉头不悦的皱了皱。自己第一次帮恩师，就遇到这么个拦路虎，让他情何以堪？
只是当他仔细看罢陈平安的试卷也不得不感慨，李茂这次输得不冤。
若是此子不出什么意外，将来台阁之上必定有此人的位置！
只是不知老师作何感想，若是老师执意报复此人，自己免不得要替老师出手！
相较于胡惟庸和李善长的复杂心思，李贸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既然不能在科举上打败陈平安，那就将陈平安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在自己的领域内将其击败！
李贸想明白其中关键，当即转变态度，径直来到陈平安吃面的面摊。
“陈兄高才，请受小弟一拜！”
“小弟在秦淮河略备几桌薄酒，还请陈兄前往一叙！”
陈平安正吃得呼噜作响呢，突然听到这话当即不悦的摇摇头。
“不去！”
“没看见我跟朋友吃面呢吗？”
姚天禧被陈平安称为朋友，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
自己不过是请陈平安吃了一碗刀削面，陈平安竟如此给面子，甚至不惜为了自己拒绝了李善长之子的宴请！
然而，陈平安够意思，他姚天禧可不能毁人前程！
“陈老弟，还是去一趟吧！”
李贸听到姚天禧这样说，也赶忙顺杆往上爬。
“这位兄台也一起吧！”
“我？”
姚天禧听到这话还真的很动心，他家境非常差，十四岁就出家当和尚。只是命不好，当了十几年和尚连个度牒都没混到。
不得已，这才来科场上混混。
虽然此次侥幸考过了县试，但对于后续的府试、院试，他心里是没底的。
若是能借此攀上李贸的关系，就算最后考不成秀才，估计也能在京城的寺院里混个度牒吧？
“陈老弟，要不咱们去一趟？”
“去一趟？”
其实陈平安也有点心动，毕竟是秦淮河呀，他穿越过来还一次没去过呢。
此次有人请客，若是不去确实太傻了点。
李贸见陈平安松口，当即上前揽住陈平安的胳膊，将其从面摊上给薅了起来。
“走走走！”
“咱们此次一起通过县试也算是同门了，正好去秦淮河耍耍！”
在李贸的盛情邀请下，陈平安和姚天禧当即半推半就的上了贼船。
李贸带着陈平安一行人来到秦淮河畔的一间名为翠云楼的伎馆，临水的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房檐下悬着鎏金的铜铃，在夜风的吹拂下，不时的激荡出一串细碎的声响。
李贸领着众人刚进入大门，就有热情的老鸨上前迎接。
“哎呀呀，这是哪阵风将李公子给吹来了？”
李贸面对老鸨的热情，不悦的皱了皱眉。
“给我们寻个清净的地方，再叫几个嗓音出挑，会唱歌跳舞的姑娘！”
“好嘞！”
“请李公子随奴家来……”
陈平安自打进入这翠云楼就不住的打量，不知是看惯了后世的金碧辉煌、霓虹闪烁，还是什么缘故，他总觉得大明的青楼也不过尔尔。
陈平安跟着老鸨登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座雅间。雅间内迎面就是一座描金的牡丹屏风，转过屏风就能看到大厅里铺设着猩红色的波斯地毯。大厅内很是空旷，已经摆上两张桌子，看样子再加两张桌子也能摆下。
李茂进入房间后，看了看房间内的布局和摆设，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
“此处确实是个清雅之地，难得的是如此宽绰！”
李茂随手扔出两张金叶子，引得老鸨一阵咯咯直笑。
“奴家谢李公子赏！”
“李公子跟各位贵人先坐，奴家这就招呼姑娘们进来！”
虽说老鸨子说去招呼姑娘们，但最先进来的却是各色的坚果、果盘，以及一些清幽的茶点。
这倒是正中陈平安下怀，毕竟他刚炫了一大碗刀削面，此时就算山珍海味摆在他面前他都没兴趣。
陈平安也不管其他，当即拿起小银叉子大口吃着果盘。
在陈平安忙着吃果盘的时候，李贸则忙着招呼其他人，安排他们一个个坐好。
待到房间内的众人都坐下时，楼梯上陆续传来一阵踢踏声，不多时就有一阵香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七八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陈平安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这倒不是陈平安不近女色，实在是这些姑娘脸上的粉敷的太厚了，都有些卡粉了……
“哎呦李公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咯咯咯……”
“我最近忙着应付考试，哪有时间来见你们？”
“哎呦呦，奴家该死，奴家差点忘了今天是李公子科场论功的日子！”
“敢问李公子，此次是否夺得案首之名？”
李茂闻言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用手指向陈平安。
“此次的案首在这儿呢，我只得了个第二！”
李香香听到这话顿时知道咋回事了，李公子今天应该是想捉弄一下抢了他案首之人！
李香香想到此处，当即掠过李贸，径直来到陈平安面前。
“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你应该认识我才对啊！”
“你是……”
“槐花里故人！”
“你是陈平安？”
李香香说出这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颤音，因为她也是槐花里人士，早年间更是在里正的撮合下，跟陈平安见过面。
只是她嫌弃陈平安太穷，只知道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混日子，实在是太没出息了，这才拒绝了这门亲事。
虽然后来她听信媒婆的话，顺利的嫁入城里。但好日子没过上两年，痨病鬼的丈夫就死掉了，她就被婆婆卖入妓院，吃上这碗赔笑的饭。
现在故人重逢，一个是县试的案首，一个是沦落风尘的娼妓，李香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相较于李香香情绪的复杂，陈平安的可用心如止水来形容。
毕竟他落户槐花里这些年，里正大叔给自己介绍的良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自己若是处处留情，岂不是被伤死？
因此，哪怕李香香当面，陈平安的心绪也没有任何波动，真的就是跟见一个普通老乡差不多。
只是在这之外，多了一丝揶揄，以及讽刺，以及对造化弄人的无语。
“原来是陈公子呀，奴家香香，给陈公子贺喜了……”
虽然李香香的心弦被狠狠的波动了一下，但他依然很快就调整过来，并且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继续帮着李公子压制陈平安。
“陈公子能夺得案首，定然是惊才绝艳，诗赋绝伦之辈。不知可否送奴家一首诗，让奴家替您出出风头？”
陈平安闻言毫不客气的拒绝。
“我不会写诗！”
“不会？”
李香香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会拒绝的如此干脆，且是在一众读书人面前。
要知道读书人说不会写诗，就跟妓子说自己不会喝酒一般可笑！
都是出来卖的，凭啥你这么清高？
“李公子，您看……”
李香香见陈平安一副不为酒色所动的模样，只能无助的看向李贸。
李贸也没想到陈平安能拒绝的如此干脆，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直言自己不会写诗。
但陈平安如此不要脸，他也奈何不得对方，只能朝着李香香摆摆手。
“算了！”
“既然陈公子不善作诗，你就别为难他了，赶紧命人上酒，我们行酒令吧！”
这才是李贸的奸计，既然在科场上搞不定陈平安，那就在酒桌上将其给灌醉，让他当众出丑！
只是当他话音刚落，陈平安那边就开口了。
“我虽然不会写诗，但还是可以送你一首！”
“来人，拿纸笔！”
众人听到这话赶忙奉上纸笔，陈平安看了看曾经的故人，当即挥笔在纸上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陈平安写罢就潇洒的将笔一丢，自己一个人跑去窗边看风景去了。其他人见状纷纷凑上前去，却没人注意此间的始作俑者李香香，早就羞愧的捂着脸跑下楼梯了。
“才洗缁衣北地尘，未通南语粉先匀。”
“本为脱贫多辗转，缠头偏遇故乡人。”
李茂大声的将诗稿朗读出来，只是在读过之后他也无语了。
他发现自己忽然有点看不懂陈平安了，此子明明写的很好么，为何要说自己不会写诗？
当然，他也明白李香香为何会落荒而逃了。
这首诗先不说平仄，单说讽刺意味就非常浓厚，能不跑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