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56章 无粮?

作者:旋步舞人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17 11: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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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都快半个月了,转运使衙门那边还是没个准信儿!”

滑州前线退下来的建州兵,窝在黄河故道边简陋的营帐里,像一群野狗。

空气里一股子汗臭、药味夹杂着酸腐的酒糟气。

按照军中惯例,败仗虽无赏,但阵亡将士的抚恤、伤残弟兄的安置,以及补充损耗的“御甲钱”,那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这是用血换来的活命钱,是安抚军心、稳住士气的根本。

可这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建州军,在这鬼地方熬了大半个月,那笔救命的钱粮,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滑州城下,俺们死了多少弟兄?连抚恤金都扣着不发,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吗?”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把手里的粗瓷碗往泥地上一摔,闷响。

碗的碎片溅了几星泥点子。

“老子家里的婆娘孩子还等着米下锅呢!”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嗓子哑得像破锣,“这御甲钱,说是给咱们换装备的,可谁不知道,大头还是得寄回家去!”

他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红得厉害。

“来的时候说得好听,保家卫国,光宗耀祖!”

“现在倒好,命差点丢了,钱一个子儿都见不着!”

“听说……听说转运使毛大人说,国库空虚,要咱们……体谅朝廷难处……”一个声音细细地冒出来,带着怯意。

“体谅?!”络腮胡子猛地站起,身板壮实得像座小山,“咱们拿命去体谅金贼的刀子,谁来体谅咱们?!”

“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锦衣玉食?”

“国库空虚?我看是他们的私库满了吧!”

营帐里围坐着一群穿着破旧号服的士兵,他们脸上是疲惫,是愤恨,是茫然。

人群里,张员,个子不高,但整个人透着股子劲儿,一直没说话。

他原是建州当地一个有些名气的武官,带着乡亲子弟兵一块儿北上。

他们信他,想着能搏个前程,给家里人挣个脸面。

可现在,看着弟兄们的惨状,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家乡父老还在盼着他们衣锦还乡呢。

还有那远在天边的朝廷……

就在前两天,朝廷一道诏令下来,“诸军团结五人为伍等指挥并罢”。

这道命令,比金人的刀子还痕。

原本熟悉的五人、十人小队,出生入死,背靠背的弟兄,说拆散就拆散。

强行打乱重组。

这不等于自断手足吗?

“朝廷这是要干什么?”张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先是打乱咱们的队伍,让我们手足无措,现在,连咱们用命换来的钱粮都要克扣!”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每一个人。

“弟兄们,咱们千里迢迢,抛家舍业,来到这鬼地方卖命,是为了什么?!”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股子悲愤。

“难道就是为了给那些肥头大耳的官老爷们当炮灰,死了连个响儿都没有吗?!”

他的话,像引线,“砰”一下,点燃了营帐里闷了许久的火药桶。

“张头儿!你说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咱们都得烂死在这儿!”

“去衙门!找毛奎那老小子算账去!”

士兵们的吼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他们眼里的绝望变成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张员心底一颤。

他知道,一旦闹起来,就没法回头了。

可眼下这光景,不闹,又能如何?

弟兄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他猛地咬紧牙关,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好!”他咬紧牙关,透着股狠劲儿,“明日便是大阅之期,福建转运副使毛奎、判官曾伃,还有那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守臣张勤,都得到场!

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们要个说法!”

他们若是不给,咱们……”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让营帐里的躁动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咱们就自己去拿!”

张员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轰响。

建州城,都转运司衙门。

提举常平公事陈桷坐在案前,眉头紧锁。一份刚送来的文书让他心烦意乱。

转运副使毛奎以“国库空虚”为由,再次拖延了滑州退兵的御甲钱发放。

“大人,这笔钱再不发,末将担心会出乱子。”他的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桷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当然知道后果,那些从前线回来的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脾气暴躁,又没了活命钱,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毛奎是副使,又有朝中关系,他一个提举,说话没那么管用。

而且……京里确实也在催着要钱,各处用兵,国库确实吃紧。

他正想着对策,突然,城西方向,梆子声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越来越大。

陈桷心里猛地一沉。

校场上,太阳毒辣辣地晒着。

几千名建州兵,甲胄破破烂烂,面色憔悴,站成歪歪扭扭的方阵。

但他们身上,却燃着一股子不一样的火。

高台上,一排官员端坐着。

最中间那个,白白胖胖,五十多岁,养尊处优的样子,正是福建路转运副使毛奎。

他正拿块丝帕擦汗,脸上带着不耐烦。

他旁边是判官曾伃,瘦削的脸,透着股子傲气。

再过去是建州的守臣张勤,挂着个直龙图阁的虚衔,魂不守舍地望着远处。

大阅本该是检阅队伍,训话。

可今天校场上,静得吓人。

士兵们一声不吭地站着,像压抑到了极致的火山。

毛奎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些场面话。

“毛大人!”

台下,一个洪亮的声音像旱地惊雷一样炸开。

“我等建州将士,浴血奋战,败退滑州,按例当得御甲钱!

为何至今分文未发?!”

是张员!

他从队伍里走出来,个子不高,背却挺得笔直,直直地盯着高台。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远远围观的本地百姓,也感到不对劲。

毛奎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他没想到,竟然有丘八敢当众质问他。

他放下丝帕,厉声喝道,“大胆!军中大阅,岂容你放肆喧哗!御甲钱之事,朝廷自有安排,尔等只需安心待命,休得鼓噪!”

判官曾伃也跟着叫起来,“就是!尔等败军之将,不思反省,竟敢在此要挟朝廷命官!

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张员怒极反笑,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悲愤,“王法就是让我们这些卖命的在前线流血牺牲,家人却连活命钱都拿不到吗?!”

他指着高台上养尊处优的官员们,“王法就是让弟兄们饿着肚子,看着你们这些狗官肠肥脑满吗?!”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吼道。

“弟兄们,你们说,这是哪门子的王法?!”

“对!狗官!”

“还我血汗钱!”

“杀了他们!”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几千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震天动地的怒潮。

他们挥舞着手里破旧的兵器,向高台涌去。

高台上的亲兵根本挡不住这股愤怒的洪流,瞬间就被冲散、淹没。

“反了!反了!”毛奎吓得脸都白了,从椅子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想躲。

曾伃更是尖叫着,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几个冲上来的士兵抓住,乱拳和刀柄齐下,眨眼间就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守臣张勤彻底瘫软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士兵们认得他,晓得他是本地守臣,克扣军饷这腌臜事,主要罪过不在他,倒也没立刻结果他。

粗索一套,将他捆了个结实,扔到一旁。

张员冲到毛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毛奎养尊处优的胖脸,吓得抖个不停。

“毛大人,还我兄弟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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