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137章 治乱世

作者:旋步舞人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9 00: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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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密院,陈南正审阅着从各地送来的军情文报。

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凄切。

近来,朝堂上的风向诡谲多变,但在他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奋力扇动下,那股一心南逃的浊流总算被暂时遏制住了。

黄潜善、汪伯彦那两个老贼,行事收敛了许多。

虽然没能将他们一撸到底,但总算打断了他们随时准备收拾细软跑路的念头。

而龙椅上那位惊魂未定的年轻天子赵构,也终于肯从恐惧的泥沼中稍稍抬起头,开始学着如何坐直身子,如何真正地去当一个皇帝了。

这无疑是好事。

陈南心中暗道,这是他以身犯险,在悬崖边上反复拉扯换来的微小转机。

一名小吏躬着身子,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滑着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叠刚从政事堂抄录过来的敕令,恭恭敬敬地递到案上。

“陈大人,这是今日新下的几道旨意。”

小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如今这枢密院里,谁人不知,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陈大人,虽官阶不高,却是能直达天听的红人,是官家手中一柄最锋利的刀。

“放着吧。”陈南头也未抬,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那片名为“山东”的区域。

小吏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房中又只剩下雨声和陈南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敕令。

宣纸展开,上面用工整的馆阁体清晰地写着:以许景衡守尚书右丞。

许景衡?陈南的眉梢微微一挑。

此人是个有名的实干派,以刚直敢言著称,只是因为不懂钻营,不屑与奸佞为伍,一直被黄、汪之流死死压制,不得伸展。

如今官家竟将他提拔到如此高位,这信号再明确不过。

他继续往下看去,敕令后竟附了许景衡前日上奏的《陈时弊十事》的抄录。

“……人才不齐,政事不修;

法度不整,积弊仍在;

浮费不节,国用空虚;

赋役烦重,民力困乏;

号令不从,事多壅滞;

赏罚不明,人无惩劝;

盗贼滋作,吏民受害;

边备不严,武备不修;

奸吏不黜,贪暴滋甚;

公论不伸,朋党害政……”

陈南一字一句地读着,心中不禁暗自点头。

这十条,条条切中要害,字字泣血,几乎将大宋朝此刻的窘境描摹得淋漓尽致。

他能想象到,当这份奏疏摆在赵构案头时,那位年轻天子脸上会是何等复杂的表情。

“真是今天的急务啊!”敕令的末尾,还附上了官家的御笔朱批。

笔锋微微颤抖,最后那一捺,仿佛是一声无法言说的长叹。

这声叹息,在陈南看来,比任何嘉奖之语都更有分量。

它说明,赵构看懂了,也听进去了。

启用许景衡,便是一个明确的信号——皇帝正在尝试摆脱黄、汪的控制,试图启用一些能真正解决问题的人。

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

但陈南心中也清楚,许景衡看到了病灶,却不知这病,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非寻常汤药可医。

他将这份敕令放在一边,继续往下翻。

第二份是任命刑部尚书郭三益为同知枢密院事,第三份是任命右谏议大夫王宾试御史中丞。

这几人,也都不是黄、汪一党的核心,算是中立偏向实干的臣子。

看到这些任命,陈南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

启用许景衡,擢升郭三益,官家终于开始亲政,自己呕心沥血布下的棋局,总算没有白费。

或许,这风雨飘摇的江山,真的还有救。

他难得地浮起一丝笑意,端起桌上早已微凉的茶杯,品尝这片刻的安宁与希望。

这才伸手,拿起了案上最后一份来自山东的军报。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纸上文字时,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军报展开,只有寥寥数行,却血腥得令人作呕。

“……初,贬投安化军节度副使赵野,至密州,群盗蜂起,大盗宫仪据即墨。野畏之,弃城而走。有杜彦者,乘乱而起,自称权知州事,于张苍镇追及赵野,罗其罪,脔之。其子学老脱走。彦尽收密州之民,充其军伍……”

“嗡——”

陈南的脑子出现刹那间空白,唯有那一个“脔”字,像一只血色的虫子,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扭曲,变形!

这个词,他只在史书里读到过,意味着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大宋立国以来,早已将此等酷刑废黜于法典之外,只偶见于惩治谋逆大罪的记载。

一个草寇,一个趁乱而起的盗匪,竟敢对朝廷的节度副使,用上堪比“大逆”的刑罚!

这不是在杀人!这是在用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向天下宣告,此地已无法无天!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才让他回过神。

手中的纸,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死死盯着最后那句——“尽收密州之民,充其军伍”。

“混账!!”

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音。

这不是简单的盗匪,这是在造反!是在另立山头!杜彦杀的不仅仅是赵野这个人,他杀的是朝廷的法度!他在用赵野的血,祭他自己的大旗!

陈南仿佛能看到那副场景:在密州城外的小镇上,曾经的朝廷命官赵野被绑在木桩上,那个叫杜彦的草莽枭雄,当着无数被他裹挟的百姓的面,用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割下赵野的肉,然后振臂高呼,宣告一个新的“规矩”诞生。

而那些曾经的大宋子民,在极致的恐惧与血腥的刺激下,眼神从麻木变得狂热,最终变成了杜彦的兵。

混账?

不,这已经不是混账可以形容的了。

赵野死不足惜,但他是穿着朝廷官服死的!

杜彦更不是在杀一个逃官,他是在僭越!

“凌迟”之刑,乃是天子惩治谋逆大罪的专属权力,是皇权的终极体现。

杜彦此举,无异于在密州自立为天子,用一柄小刀,一刀一刀地从赵构身上剐下皇权,是在向整个天下宣告——他即王法!

这比直接扯旗造反,性质要恶劣百倍!

它会告诉北方所有蠢蠢欲动的枭雄,皇权是可以被肆意践踏和分食的!

他不是盗,是寇!是枭!

然而,值此之际,北方金獠虎视眈眈,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陈南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赵野的惨状,而是一幅地图。

密州这颗毒瘤一旦开始溃烂,脓血会迅速浸染整个山东、河北。

届时,北地烽烟四起,人人皆可称王,他呕心沥血维持的北伐大局,将瞬间土崩瓦解!

那不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是引火烧身,内外交困!

他没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而任由这股冰冷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他需要这股火,这股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怒火中,他的思路却愈发清晰。

若是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定只会拿着这份军报去官家面前哭丧,作为南渡的又一个借口。

而他陈南,要用这泼天的血腥,为这大宋,铸一把斩断腐肉的利剑!

陈南的脑中飞速旋转。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签押房内来回踱步。

许景衡的《十事》言犹在耳,“盗贼滋作,吏民受害”、“号令不从,事多壅滞”,说的就是眼下的局面。而杜彦的暴行,就是这十条罪状最生动、最血腥的注脚。

官家既然已经看到了病灶,那他就必须给官家递上一剂猛药!一剂能够快刀斩乱麻,震慑宵小的猛药!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敢去山东这片烂泥地里打滚,敢用钢刀和人头说话的狠角色。

他快步走到墙边挂着的武将名录前,目光飞速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

黄、汪的亲信被他一眼掠过,许景衡那样的文臣也被他排除……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份数周前从南方送来的军功奏报上。

那上面记载着一位名叫傅选的将领用铁腕镇压乱兵的事迹,手段酷烈。

当时御史台的弹劾奏疏雪片般飞来,却被陈南以“战时非常,需查实情”为由,将案宗暂时留中不发。

他当时就清楚,这种人的酷烈手段在承平之地是取乱之道,但在法度沦丧的敌后,这头被拴住的恶犬,或许正是唯一能猎杀豺狼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陈南记得清清楚楚,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这位傅统制,日后会被划归到岳飞的麾下,成为岳家军中一员勇猛异常的统制。

他将这份奏报单独存放,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样的时刻。

“杜彦……”陈南的指节捏得发白,“我为你寻的对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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