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玄眼底那簇决绝的火焰刚刚燃起，尚未燎原，就被堂兄张翰海接下来的话语，兜头浇上了一盆冰水，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他原本正沉浸在“危机即是机遇”、“混乱便是保护色”的逆向思维中，试图为自己这几乎为零的起点寻找一丝撬动命运的缝隙。然而，张翰海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像是被刚才描述的坊市乱象勾起了更多的忧虑，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志玄，你也别怪三爷爷他们……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了。”张翰海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外头那些商会黑心，趁火打劫也就罢了，谁曾想……”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愤懑和无奈：“谁曾想，咱们自家后山那几亩灵田，今年的收成也……也差得厉害！”
“自家灵田？”张志玄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配合着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怎么会？往年不都还算稳定吗？是天时不好？”他气息微弱，声音沙哑，但这恰好掩盖了他内心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谁说不是呢！”张翰海一拍大腿，语气更加烦躁，“前阵子雨水是少了点，可也不至于减产这么多！玄胜长老带人去看了，说是……说是可能跟地脉灵气的波动有关，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今年打下来的灵谷，怕是连往年的一半都不到！”
一半都不到！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志玄的心口。他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外部流入云断山脉的灵米锐减七八成，价格飞涨，已是泼天大祸；如今连家族赖以为生的自产灵谷都遭遇重创……这简直是雪上加霜，不，是釜底抽薪！
张翰海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愈发难看：“本来指望着自家产出能稍微弥补一些外购的缺口，现在可好，两头都指望不上了！库房里的存粮本就不多，这一来，更是捉襟见肘。”
他看了一眼张志玄，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志玄？”
张志玄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
张翰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为自身前途担忧的急切：“现在家族里为了这点灵米，真是快吵翻天了！玄胜长老他们那一派，主张一切资源都要向家族的‘根本’倾斜，也就是像我这样……嗯，还有几位修为较高、有希望冲击更高境界的族人，以及护族灵兽的供养，绝不能断！”
“他们的意思是，非常时期，就得行非常之事。那些……那些受伤的、资质差的、短期内看不到产出的族人，份例必须大幅削减，甚至……”张翰海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觉得这话太过残酷，有些说不出口，“甚至可能……暂时停掉。”
暂时停掉！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张翰海口中吐出，却像一道惊雷在张志玄的识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原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份例大幅减少，让他恢复无望，只能勉强吊着一口气。却从未想过，连这最后一点维持生存的底线，都可能被彻底剥夺！
“停掉？！”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翰海哥，你的意思是……连最基本的粗劣灵米，都……都可能没有了？”
张翰海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惊骇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紧，连忙摆手解释：“哎呀，我不是说一定！只是……只是玄胜长老他们有这个提议！三爷爷肯定是不同意的，他老人家最是心软，怎么可能看着族人饿死？”
但这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张志玄清楚地记得，张翰海之前说过，三爷爷张元常在长老会的争论中，也只能保证他的份例“暂时不会断”，却用了“可能”、“数量上会少点”这样含糊的措辞。这本身就说明，老族长的权威，在家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和内部强硬派的逼迫下，已经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三爷爷是不同意，”张翰海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声音弱了下去，“可……可库房就那么点东西，总得有个章程吧？玄胜长老说得也……也不全是没道理。家族要生存下去，总得保住核心力量。要是连我们这些还能打能冲的人都垮了，那张家……就真的完了。”
他看着张志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种“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志玄，你……你得理解。现在这情况，谁都难。你……你尽量少活动，能省一点是一点。三爷爷那边，我……我也会再去说说，总不能真让你……”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比说出来更加令人心寒。
张志玄缓缓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所谓的“少点”，根本不是他之前理解的“不足以恢复”，而是可能连“维持生存”都做不到！
张玄胜长老的算盘打得何其精明，又何其冷酷！在他眼中，自己这样一个“经脉尽断”、“资质低劣”、“神魂重创”还消耗了宝贵资源的废人，早已不是家族的资产，而是沉重的负累。在风平浪静时，或许还能容忍；可一旦危机降临，第一个被抛弃、被牺牲的，必然是自己！
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寒意，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现实，像无数根细针，扎遍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到，一旦长老会通过了张玄胜的提议，那扇紧闭的木门外，送来的将不再是那碗清可见底的米粥，而是彻底的空无，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而缓慢的死亡。
恢复身体？驱动道书？优化功法？
这一切宏伟的计划，在“可能连明天都活不下去”的残酷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生存的危机，不再是远方的阴影，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锋刃已抵近眉睫！
张翰海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大概是些劝他宽心、让他忍耐的话。但张志玄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所有心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生存威胁所占据。
他必须立刻行动！
不能再等了！
哪怕是爬，也要爬出这间屋子！哪怕是去啃树皮、挖草根，也要找到能填进肚子的东西！
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那刚刚在绝望中燃起的、名为“自救”的火焰，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逼迫得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炽烈！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却让他更加清醒。
外援无望，家族已成绝境。
切肤之痛，迫在眉睫！
路，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