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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封承载着厚望的稿件投入邮筒,陆扬仿佛卸下了一桩心事,又添了一份无形的牵挂。他重新回到了江城一中高二(三)班的日常,只是这份日常,在他自己和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已然悄悄起了变化。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洒在朗朗的读书声中。语文课上,头发花白、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的张老师正讲到一篇关于改革开放初期社会现象的评论文。

“……所以说,这篇文章的作者认为,思想的解放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首要前提。那么,有没有同学能结合我们江城本地的一些变化,谈谈自己的看法?”张老师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在几个踊跃举手的学生中,点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扬,你来谈谈。”

教室里有片刻的安静。要知道,以前的陆扬,在课堂上可是标准的“隐形人”,被提问多半是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苏晓蔓坐在陆扬前排,闻声也下意识地回了回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好奇。她总觉得,最近的陆扬,像是换了个人。

陆扬站起身,神色平静,目光沉稳。他略作思索,开口道:“张老师,我认为思想解放不仅仅是口号,更体现在人们对新生事物的接受程度和尝试的勇气上。比如我们江城,南郊那边不是开始规划工业园区了吗?这就是一个尝试。还有,我听说有些国营厂子也在搞承包责任制试点,允许个人在完成国家计划后,自主经营一部分。这些在几年前,可能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带着一种不属于十七岁少年的从容与洞察。

“以前大家觉得铁饭碗最稳当,但现在,街上修鞋的、卖早点的个体户也多了起来,他们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这也是一种思想的转变。所以,我认为,衡量思想解放的程度,要看社会对这些‘不安分’的创新和尝试,抱持的是鼓励、观望还是打压的态度。”

一番话说完,教室里更静了。不少同学都惊讶地看着陆扬,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追问道:“说得很好。那你认为,这种‘不安分’的创新,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什么主要影响?是积极的居多,还是潜在的风险更大?”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也更考验思考深度。

陆扬微微一笑:“我认为积极影响是主流,任何变革都会伴随风险,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和规范。比如个体经济的活跃,短期内可能会对传统市场秩序造成一些冲击,甚至出现投机倒把的现象。但长远看,它能解决就业,满足多样化的市场需求,最终促进整个经济的繁荣。这就好比开窗通风,新鲜空气进来了,也难免会飞进几只苍蝇,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而是应该想着怎么装好纱窗,而不是把窗户关死。”

“啪啪啪——”张老师带头鼓起了掌,“说得好!‘开窗通风’和‘装纱窗’的比喻很形象,也很有见地。陆扬同学,看来你最近对时事关注不少,思考也很深入,值得表扬!”

苏晓蔓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陆扬一眼,眼神中的好奇更浓了。这个陆扬,真的不一样了。他身上那种沉静中透出的锐利,以及远超同龄人的见识,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下课铃响,张老师刚走出教室,王磊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满脸急切:“陆扬,怎么样?报社那边有动静没?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猫抓似的!”

陆扬正在整理课本,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这才几天?报社投稿那么多,审稿、评选都需要时间。安心等着就是。你那套‘行头’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王磊拍着胸脯,“我爸压箱底的旧工装,油渍都恰到好处,还有一股机油味儿,绝对专业!就等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去‘二道街’探探路!”

“不急。”陆扬将钢笔帽盖好,语气依旧平稳,“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侦察计划的每个细节,你在脑子里再过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我们的本钱还没着落,不能打草惊蛇。”

“知道了知道了,”王磊有些泄气地嘟囔,“你这家伙,比我爸还稳当。行吧,我听你的,我再琢磨琢磨那些暗号和撤退路线。”他挠了挠头,又忍不住问:“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今天课上可真够出风头的啊!连张老太都给你鼓掌了。苏晓蔓那小眼神,啧啧,我看都快把你盯出个洞来了!”

陆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少贫嘴,多看书。”

他并非刻意想在课堂上表现什么,只是张老师问到了,他便结合“启智”平日里灌输的一些未来视角和对历史事件的深度剖析,加上自己五十岁灵魂的理解,随口答了几句。没想到反响还不小。

“启智,刚才我的回答,在逻辑和时代背景契合度上,有没有什么纰漏?”他在心中默问。

“回答逻辑清晰,观点具有前瞻性,但巧妙地控制在‘优秀高中生深刻思考’的合理范畴内,未超出时代认知太多,风险评估为低。苏晓蔓对你的关注度提升15%,张老师对你的认可度提升20%。”启智迅速给出反馈。

陆扬微微点头,一切尽在掌握。

午休时间,苏晓蔓捧着饭盒,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陆扬的座位旁。

“陆扬同学,”她轻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探寻,“你今天课上说的那些……关于个体经济和风险引导的看法,真的很独到。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是看了什么特别的书吗?”

陆扬抬起头,看到是苏晓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随便看看报纸杂志,自己瞎琢磨的。”

“瞎琢磨就能琢磨得这么有条理?”苏晓蔓显然不全信,她抿了抿嘴,又道:“我爸爸是市体改委的,他有时候也会在家里讨论类似的问题,但感觉……你说的某些角度,比他们讨论的还要新颖一些。”

陆扬心中一动,体改委?这倒是个重要的信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可能是看的角度不一样吧。我就是觉得,社会要发展,总得有人敢去闯,也总得有规则去规范。”

“嗯,说得对。”苏晓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上次你帮我解的那道数学题,方法也很巧妙。陆扬,你最近……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一个长期成绩平平的人,突然间脱胎换骨,无论是学业还是见识,都让人刮目相看,这太不寻常了。

陆扬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算是吧,以前是没开窍,现在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学习还是要讲究方法,不能死读书。”

他知道苏晓蔓的聪慧,含糊应对是最好的方式。说得太具体,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是吗?”苏晓蔓眨了眨眼,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着陆扬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总觉得,眼前的陆扬,像一口深井,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蕴藏着许多她看不透的东西。

“那……以后有学习上的问题,我还可以请教你吗?”她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一丝期待。

“当然,互相学习。”陆扬点头应道。

傍晚放学回家,母亲赵淑兰已经做好了饭菜。

“扬扬回来啦?快洗手吃饭。”赵淑兰端上一盘炒青菜,脸上带着笑意,“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听你们王阿姨说,她家王磊最近老往咱家跑,说你学习上帮了他不少忙呢。”

陆扬的父亲陆卫国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但眼神比以前柔和了些:“嗯,知道上进了就好。王磊那小子是皮了点,你能带着他往好处学,也是好事。”

“爸,妈,就是同学间互相讨论题目。”陆扬解释道。

“行了行了,吃饭吧。”赵淑兰给陆扬夹了块肉,“我看你这几天晚上看书也看到挺晚,学习是重要,但也别太熬坏了身体。”

“知道了,妈。”陆扬心中一暖。重生回来,能重新感受这份平淡的家庭温暖,是他最珍惜的事情之一。父母对他的变化,从最初的怀疑,到现在的略感欣慰,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做出成绩,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

那份寄往报社的稿件,便是他计划中的第一块敲门砖。

夜深人静,陆扬房间的灯依然亮着。他并没有在看课本,而是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启智,根据我们之前收集的关于‘二道街’的信息,结合江城未来五年商业发展趋势的初步预测,帮我分析一下,如果以小商品或者电子产品作为切入点,初期投入产出比最高的几个细分品类是什么?考虑到我们目前的资金几乎为零。”

“分析中……基于八十年代中期江城市场环境、消费能力、政策模糊地带以及您的零启动资金假设,建议关注以下方向:一、利用信息差进行紧俏日用品(如特定品牌香烟、的确良布料尾单)的短线倒卖,风险中等,利润率较高,但货源不稳定。二、二手旧书、连环画的收集与转售,风险较低,利润平稳,适合初期积累口碑和经验。三、自制或改良实用小商品,如……”启智的声音在陆扬脑海中响起,同时在他眼前投射出各种数据图表和分析模型。

陆扬一边听着,一边在纸上快速记录着关键词,时不时提出新的问题,与启智进行着高效的“头脑风暴”。

窗外的月光静静洒在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等待的宁静。那份投出去的稿件,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此刻正无声地沉向水底。但陆扬知道,涟漪迟早会荡开。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第一缕曙光,或是……第一场风雨。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距离报社大妈说的“快则一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周了。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带着未知的期许,也带着暗流涌动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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