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调令，快马传至成皋。
杨虎接过赵爽递来的竹简，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调往王翦大军？这是升是贬？”
赵爽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升，是必然。血鷹营扩至五百，我也成了五百主。但主力军团的浑水，远非边境可比。”
“可为何是现在？成皋才刚稳下。”杨虎不解。
“韩国，只是开胃菜。”赵爽起身，望向窗外秦军主力即将集结的方向，“下一个，赵国。大战将启，我们这把刀，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营帐外，血鹰营将士已在整装。黑底红鹰的新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老兵们压低了声音，交换着关于王翦的传闻。
“听闻王翦将军用兵如神，算无遗策。”
“也听闻他治军极严，两年前有个千人将延误军令，立斩于阵前。”
张虎把玩着手中的长矛，咧嘴一笑：“管他严不严，跟着主将，有肉吃！”他如今已改口称呼赵爽为主将。
赵爽行至营门，董将军已在那里，胡须在风中微微抖动。
“来送行？”赵爽驻足。
董将军手捋长须，片刻后沉声开口：“恭喜。也为你捏把汗。王翦帐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不比边境，熬资历都能熬出头。”
“血鹰，会飞得更高。”赵爽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记住，”董将军手掌拍了拍赵爽的肩，“主力军团，讲出身，讲背景，更讲派系。实力是根基，但手腕同样重要。万事，多留个心眼。”
赵爽颔首。两世为人，这点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另有一事，王翦麾下有位将领蒙恬，乃蒙骜将军长子，年少有为，极受器重。你或可留意一二。”
“多谢将军提点。”
辞别简短。
血鹰营全队列队，向着曾并肩作战的袍泽，行最后的军礼。
而后，踏上征途。
三日急行军。
大地之上，青铜与战旗连绵不绝。远方平原，成千上万的军帐拔地而起，如同一座钢铁巨城。
“乖乖……这就是主力军团？”杨虎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赵爽亦为这军容所慑。史书上的“秦军二十万”曾以为只是冰冷数字，今日亲见，方知何为席卷六合的铁血洪流。
营口，一队甲士拦住去路。为首军官斜睨着这支风尘仆仆的部队，鼻孔几乎朝天。
“血鹰营？不曾听闻。调令何在？”
赵爽取出蒙骜亲赐的令牌：“蒙骜将军军令，血鹰营调入先锋序列，即刻归建。”
那军官见到令牌，倨傲之色稍敛，却也未见多少恭敬：“既是蒙将军举荐，随我来。”
穿过层层叠叠的营门，无数目光投射在血鹰营身上，好奇、审视，间或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慢。血鹰营装备精良，人人悍不畏死，气势自成一格，在这庞大繁杂的主力军团中，反倒显得有些“另类”。
“各部驻地如何划分？”赵爽不动声色。
“中军帐北，皆王将军亲信锐士。南侧偏西，是蒙恬将军的虎狼营。”引路军官随手指了指远处，“东面，骑兵与攻城器械营。你们血鹰营，扎在东北角。”
东北角。
赵爽心中雪亮。远离中枢，边缘之地，典型的“察其言，观其行”。
思忖间，一队铁骑卷尘而过。为首者二十许，银甲耀日，腰悬长剑，顾盼间自有一股锐气。
“蒙恬将军！”周遭士卒纷纷垂首行礼。
蒙恬勒马，目光在赵爽一行人身上一扫而过，仅是微不可察地颔首，便一夹马腹，率亲兵呼啸而去，蹄声隆隆。
“果然是雏虎之威。”赵爽心念微动。这位未来的长城统帅，此刻风华正茂。
血鹰营很快在指定区域安营。地方确实偏僻，好在足够宽敞。
“传令下去！”赵爽召集各队队长，“全营上下，严守军纪！王翦军中，令行禁止，违者，无论轻重，军法从事！”
“主将，咱们这次，怎么打响名头？”张虎搓着手，跃跃欲试。
“先稳住脚跟，摸清门道。你和杨虎，分头去探。我要知道主力各部将领派系、相互关系，以及，当前对赵国，究竟有何部署。”
夜幕低垂。
王翦大营灯火如龙，各处哨戒森严，巡营甲士往来不绝，整座大营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精密而冷酷地运转着。
赵爽独自立于营地一处高坡，遥望中军大帐方向。那里亮如白昼，隐约可见幢幢人影出入。
王翦……
这个名字，曾是六国君王的噩梦。其人用兵，不似白起酷烈，不似李牧奇诡，却以堂堂之阵，稳扎稳打，算无遗策，最终将一个个强敌碾碎。更难得的是，此人深谙为臣之道，是秦国名将中少数得以善终者。
“主将！”杨虎压低了脚步，匆匆奔来，“探到了！明日午时，王翦将军将在中军大帐，召集所有新近调入的部队将领，集中……训示！”
“战局呢？”
“大军粮草尚在集结，预计十日之内，便会对赵国重镇井陉关，发动总攻！”
井陉关。赵爽指节微微收紧。史载李牧凭借此关，生生拖垮了秦军数载。
“还有，”杨虎压低声音，“听说王翦将军麾下，最重骑兵与机动精锐，尤其擅长千里奔袭，出奇制胜。咱们血鹰营，正对他的胃口！”
赵爽眸光微闪。血鹰营虽仅五百人，但皆是百战精锐，来去如风，正宜担负奇兵之责。
“关于蒙恬……”
“那位蒙公子，确实是王将军跟前的红人。他统领的虎狼营，足有两千铁骑，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里负责拱卫中军，战时则为突袭主力。”
赵爽缓缓吸了口气。
咸阳宫的目光，王翦的审视，同僚的竞争，还有那虎视眈眈的赵国……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
中军大帐的灯火依旧明亮，想必那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仍在沙盘前彻夜推演着灭赵的每一步。
明日的召见，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在刀光剑影的战场。
“报告主将！”一名亲卫突然奔来，神色凝重，“斥候在营外发现这个！”
一枚带着血迹的狼牙箭，被呈到赵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