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弥漫着空间撕裂后的刺痛感。这是甬道深处唯一的馈赠。马导扛着小豪豪,沉重的喘息在狭窄的岩壁间回荡,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晓萱指尖的偏冷色的光明元素之力成为了唯一的光源,映照着脚下粗糙冰冷的岩石和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身后那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糖超超滑腻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鞭策着他们不断向下,再向下。
“风……前面风变大了!”晓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魔法书的水元素之力捕捉到气流的变化,“有出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他们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下坡的尽头。眼前的黑暗豁然开朗,冰冷的岩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虚假的星空。
他们冲出的地方,赫然是城堡巨大基座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裂缝,被几块伪装成巧克力岩的巨石巧妙遮挡。此刻,巨石被晓萱的水流绳索挪开一道缝隙。裂缝外,并非森林的清新空气,而是糖果世界那永远被甜蜜气息笼罩的夜空。
然而,今夜的气息,甜得发腻,甜得令人作呕。
空气中弥漫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的糖果香气,但这香气里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过度发酵般的酸腐和焦糊味。抬头望去,整个糖果世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躁动的粉紫色。巨大的棉花糖云团如同肿胀的脓包,在夜空中疯狂地翻滚、聚合,彼此吞噬,内部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晕,仿佛无数颗濒死的恒星在其中挣扎。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马导的声音沙哑,带着惊骇。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豪豪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晓萱立刻跪在旁边,水流光纹再次覆盖他扭曲的手臂和塌陷的胸膛。小豪豪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一些,只是脸色在病态粉紫天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灰败。
“看下面!”晓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
从他们藏身的裂缝向下望去,糖果世界的大地正在上演一场噩梦般的狂欢。
整个城市,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彩虹糖路失去了往日的柔和色彩,变成了刺眼的霓虹灯带,高频闪烁,几乎要灼伤视网膜。街道上,无数的糖果“居民”——姜饼人、软糖熊、棒棒糖精灵、巧克力士兵……他们不再是温顺麻木的工人,而是彻底变成了狂乱的舞者!
他们的肢体以完全违背常理的、近乎折断的角度疯狂扭动、跳跃、旋转。脸上挂着咧到耳根的、巨大而僵硬的笑容,眼睛空洞无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锐刺耳的“咯咯”笑声,如同坏掉的八音盒在最高音阶上卡死。
“跳!跳!跳跳糖!!”
“甜!甜!甜到苦!!”
无数种混乱的、癫狂的呼喊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洪流,冲击着三人的耳膜和神经。空气在剧烈震荡,无数细小的、五颜六色的跳跳糖颗粒如同被无形风暴卷起的沙尘暴,在狂舞的人群中疯狂弹射、爆炸,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噼啪声。每一次爆炸,都迸射出微弱的、带着甜腻气息的彩色光点。
“他们在……抽取什么?”马导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肩膀,那紫黑色的腐蚀痕迹似乎在甜腻的空气中也隐隐作痛。他瞪着下方疯狂的人群,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晓萱的魔法书蓝光大盛,书页急速翻动,幽蓝的水元素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过下方的狂欢地狱。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是情感!极致的情感!快乐、兴奋、狂热……还有隐藏在下面的恐惧和痛苦!”她声音颤抖,“看到那些跳跳糖爆炸的光点了吗?那不是火花!那是被强行从他们体内剥离、提纯的情感能量!它们在向天空汇聚!”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魔法书的水纹清晰捕捉到能量的流向——无数细小的、彩色的光流,如同倒流的瀑布,从每一个狂舞的“居民”头顶升起,从每一次跳跳糖爆炸中逸散,汇入那天空中疯狂翻滚聚合的棉花糖云团之中!云团内部暗紫色的光晕,随着海量情感能量的注入,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翻滚的速度也愈发狂暴!
云团的中心,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深处,粘稠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下方涌来的彩色洪流。更可怕的是,在那翻涌的暗紫与棉花糖的洁白交织的核心,一个庞大无匹的轮廓正在缓缓凝聚、成型!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形的巨影,但随着海量情感能量的注入,它的形态开始清晰。
那是一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兽雏形。
它的基座是无数疯狂旋转、融合的棉花糖云,构成了臃肿而庞大的躯体。躯干上,无数根巨大的、流淌着粘稠糖浆的管道如同搏动的血管般虬结缠绕,延伸出扭曲的肢体——有的是由凝固的巧克力形成的巨柱,有的是由不断爆裂又重组的跳跳糖风暴构成的巨爪。巨兽的头部位置,暂时还是一片翻腾的混沌。
然而,就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混沌的头部中央,暗紫色的光芒骤然向内收缩、凝聚!
一张巨大无比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面孔,在漩涡中心缓缓浮现!
那是一张女子的面孔,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温婉轮廓,但此刻却被无边的痛苦、扭曲的哀嚎和一种非人的、空洞的甜蜜渴望彻底占据!
她的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暗紫色漩涡,嘴巴无声地张开,仿佛在发出永恒的、撕裂灵魂的尖叫——而构成这张痛苦面孔的“颜料”,正是下方无数居民被强行剥离的“快乐”情感能量!这张脸,正是水晶球记忆中,躺在病床上那个女子的脸!此刻,它被放大到遮天蔽日,成为糖超超“永恒甜蜜”计划最核心、最恐怖的图腾!
“他……他真的在用所有人的命……还有他老婆的……残像……在做这种事?!”马导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肩头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再次崩裂,紫黑色的血滴在冰冷的巧克力岩石上,腐蚀出小小的坑洞。
晓萱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那张由无数人痛苦“快乐”构成的、爱人扭曲的痛苦巨脸,再低头看看昏迷中仍因伤痛而微微蹙眉的小豪豪,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
“疯子……不,是恶魔!”她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就在这时,那张巨大的痛苦面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双由暗紫漩涡构成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注视感”,扫过了他们藏身的裂缝!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粘稠的恶意瞬间攫住了晓萱和马导!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堡最高处,那曾经举行庆典的巨型棒棒糖露台上,一道身影缓缓升起。
糖超超悬浮在沸腾的粉紫色夜空中,脚下是疯狂舞动、被抽取情感的城市,头顶是正在吞噬一切、以他爱人痛苦面容为核心的恐怖巨兽雏形。他手中紧握着那根顶端镶嵌着搏动暗紫晶体的魔杖,杖尖指向天空的巨兽,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偏执到极致的狂热!
“还不够!还不够纯粹!”他的声音不再是滑腻的耳语,而是如同洪钟大吕,带着奇异的魔力,响彻整个疯狂的世界,“剥离!提纯!将你们卑微的痛苦、短暂的欢愉,统统献祭!为了永恒的……甜蜜与扭曲!”
随着他魔杖的挥舞,天空中巨兽雏形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马导他们只感到灵魂被狠狠锤击了一下,吸收情感能量的速度骤然暴增!
下方狂舞的“居民”中,开始有些支撑不住,如同被抽干了电池的玩偶,脸上的笑容与糖色瞬间凝固、崩解,身体软绵绵地倒下,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劣质的蜡像,然后无声无息地融化,汇入彩虹糖路,成为新的“甜蜜”基石。倒下的人空出的位置,立刻被后面更加疯狂的舞者填补,庆典在死亡中循环!
“永恒计划……开始了……”晓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寒意。
马导看着下方如同炼狱的景象,看着天空中那张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苦的巨脸,又低头看向身边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挚友小豪豪。壮汉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愤怒、悲伤、绝望、还有一丝面对遮天蔽日恐怖的无助感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天空中那个悬浮的恶魔身影,巨大的战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斧柄几乎要嵌入掌心。肩头的剧痛和混沌的侵蚀感此刻仿佛成了燃料。
“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在问晓萱,又像是在质问自己,“还是……拼了?”
裂缝外,是吞噬一切的狂欢地狱和正在成型的灭世巨兽;裂缝内,是冰冷的岩石、重伤的同伴和无路可退的绝境。
跳跳糖的爆炸声、狂乱的嘶吼声、天空巨兽无声的咆哮、还有糖超超那狂热的神谕……所有的声音混合成一首献给毁灭的交响曲。
前夜已至,暴乱的高潮,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