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残留的甜腥气盘踞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马导陷在巨大的布丁床里,淡黄色胶体随着他呆滞的呼吸无声起伏。
那张被糖超超赋予的夸张笑容如同拙劣的面具贴在脸上,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缓慢蠕动的棉花糖云絮,喉咙里偶尔挤出几声“嘿嘿”的干笑。
晓萱守在床边,指尖萦绕的淡蓝水光如同微凉的溪流,一遍遍拂过他的额际,膝头的魔法书流淌着不安的幽纹。书页间曾闪烁的扭曲漩涡已淡去,却在她紧蹙的眉间刻下更深的沟壑。
小豪豪静立窗边。城堡尖顶在云絮微光中投下扭曲的剪影。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剑粗糙的剑柄,金属冰冷的触感是锚定现实的唯一支点。一股无声的警兆在骨骼深处持续震颤,绷紧每一根神经,抵御着甜腻虚浮的侵蚀。
糖超超离去时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工人玻璃珠般空洞的眼球,赛道下搏动的暗紫脉络……碎片在脑中碰撞,拼凑出令人窒息的图景。
夜色如粘稠的糖浆,淹没了城堡。窗外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甜香凝成厚重的雾,无声无息地渗入房间的每一道缝隙。
马导在晓萱水元素之力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僵硬的笑容终于松弛,却透出孩童般的脆弱。晓萱也耗尽心力,伏在床边陷入浅眠,怀中的魔法书吞吐着微弱而焦灼的蓝芒。
睡意于小豪豪是奢侈。布丁床垫柔软得如同流沙陷阱,每一次微陷都似要将他吞噬。他悄然起身,赤足踏上冰凉如镜的硬糖地面。腰间短剑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嗡鸣,剑尖无声指向门外幽邃的长廊。
夜的城堡是诡谲的迷宫。冰糖壁灯晕开朦胧的彩光,将影子拉扯成怪诞的皮影,在饼干与糖霜筑成的廊壁上舞动。空气里饱和的甜香几乎凝成实体——草莓的媚甜、薄荷的冷冽、焦糖的苦醇……每一种气味都在撩拨神经,诱人沉沦。
足底感知着地板的每一丝冰凉与纹路,步伐精准如履薄冰。他避开几处无声旋转的棒棒糖饰物,循着白昼的记忆,向工坊深处潜行。沉寂的巧克力熔炉潭如同冻结的黑色心脏,光滑的潭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扭曲的彩光。原料处理间死寂如墓,糖纸围裙的“工人”们凝固成僵直的雕像,脸上永恒定格的八颗牙齿在昏暗中泛着瓷器的冷光,像被遗弃的精致玩偶。
寒意如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他屏息绕过这些静默的守卫,朝着塑形圣所的阴影摸去。白日流转的水晶模具如今悬停空中,如同凝固的巨大糖泪。空气里残留着热浆冷却后的甜腥。
就在他欲退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糖摩擦的窸窣声,从圣所侧后方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姜饼门后传来。门缝下,一丝幽绿的微光悄然渗出。
心跳在胸腔擂鼓。他贴上门缝,一股混杂着刺鼻果酸与腐败草药气息的甜腻钻入鼻腔。狭窄的视野里,景象令人血液冻结——
绿光来自四壁。深绿色的凝胶状物质缓慢蠕动,如同巨大的活体果冻,散发出幽幽冷光。房间中央的透明硬糖平台上,静静躺着白纱裙的小女孩。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正是白日庆典上猝然昏厥的那一个!
糖超超背门而立。褪去了华贵的糖粒长袍,只着一件浆洗发白的旧棉衬衣,身形在幽绿光线下竟显出几分单薄脆弱。但这脆弱转瞬即逝。
他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一缕粘稠如沥青的暗紫雾气自指尖逸出,缓缓探向女孩的额心。雾气触及皮肤的刹那,女孩的身体猛地弓起,剧烈痉挛!小脸痛苦地扭曲,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嗬嗬抽气,仿佛正承受无形的酷刑。一缕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烟霭,从她的口鼻、甚至皮肤毛孔中被生生抽离,汇入那缕暗紫之中。随着透明烟霭的流逝,女孩的痉挛渐止,痛苦的神情褪去,最终只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安宁。
糖超超收回手,指尖的暗紫似乎凝实了一分。他俯身,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理好女孩凌乱的鬓发。转身走向角落一个巨大的、由蜂蜜凝固成的琥珀容器,里面盛满粘稠翠绿的胶质。水晶勺舀起胶质,小心翼翼涂抹在女孩裸露的手臂上。
惊悚的一幕骤然上演!
翠绿胶质一触肌肤,立刻如活物般蠕动、渗透!女孩手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剔透,呈现出翡翠硬糖般的质地!糖化迅速蔓延,覆盖肩头、脖颈……糖超超专注地涂抹着,如同雕琢稀世珍宝。他口中哼着白日那首走调的小曲,轻柔的调子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乖……很快就不痛了……”他对着逐渐“玉化”的女孩低语,声音温柔似蜜,“永恒的甜梦里……没有眼泪,没有失去……”当翠绿胶质最终覆满女孩面庞,将她彻底凝固成一尊栩栩如生的翡翠糖果人偶时,他停下了。凝视着“作品”,焦糖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巨浪——餍足、悲恸、疯狂,还有一丝……刻骨的疲惫。
“又一个……完美的天使。”指尖轻轻拂过人偶冰凉光滑的脸颊。
“咚!”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响从门外传来。是小豪豪的拳头狠狠抵在了门框上!怒火如同地心熔岩在胸腔奔突,灼烧着理智。骨骼深处那无声的警兆化作狂暴的震颤,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如铁。眼前这温柔包裹下的残忍,比任何狰狞的怪物更令人胆寒!
门内的哼唱戛然而止。
糖超超的背脊瞬间僵直如冰雕。他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双焦糖色的眼珠穿透门缝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阴影中的窥视者。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澜彻底褪尽,只剩下无机质的、粘稠的冰冷,如同凝固的原油。
“啊……”滑腻的语调拖长,淬上了冰渣,“一只不请自来的夜莺?”
幽绿的果冻墙壁光芒暴涨,将他毫无表情的脸映得如同地府幽魂。那只触碰过人偶的手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指对着门缝的方向,优雅而致命地……弯曲。
一股无形的、裹挟着极致甜腻恶意的冰冷重压,如同崩塌的糖山,朝着小豪豪轰然倾轧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