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清晨总是被露水打湿的。
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薄雾,照在聚义堂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镇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聚义堂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听说了吗?今天烈阳武馆要在聚义堂‘清理门户’,对象是林氏武馆的林缚。”
“就是那个一拳打碎青石桩的少年?他怎么敢跟烈阳武馆叫板?”
“嗨,还不是年轻气盛!赵少馆主被他打断了胳膊,赵馆主能善罢甘休?我听说是给林缚扣了个‘勾结山匪’的罪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大多是看客的心态。在他们眼里,林氏武馆早已是昨日黄花,林缚纵然年少勇猛,也绝不可能是烈阳武馆的对手,更别提还有官府掺和其中。
聚义堂正厅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天雄端坐在主位上,一身锦袍,面容平静,手指却在茶盏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他身旁坐着几个须发皆白的乡绅,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神色各异,显然对这场“清理门户”心存疑虑。
厅门右侧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汉子,穿着捕快服饰,腰间挎着柄锈迹斑斑的钢刀,正是青阳镇的捕头王奎。他不时搓着双手,眼神躲闪,不敢与赵天雄对视——谁都知道,他这个捕头能坐稳,全靠赵天雄在背后打点。
“赵馆主,”王奎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谄媚,“时辰差不多了,那林缚……真的会来吗?”
赵天雄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会来的。”
话音刚落,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真的是林缚!他居然一个人来了!”
赵天雄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好戏,该开场了。”
聚义堂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缚站在门外的晨光里,身形挺拔如松。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短打,玄铁刀斜背在身后,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没有带任何随从,没有多余的言语,就那样独自一人,迎着数百道复杂的目光,一步步走进了聚义堂。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在赵天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王奎腰间的捕快刀上,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两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身上——正是昨夜在烈阳武馆见过的那两人,此刻他们正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盯着自己,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缚,你可知罪?”赵天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威严,回荡在正厅内。
林缚没有回答,反而向前走了三步,站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林缚今天站在这里,只想问各位一句——林氏武馆在青阳镇立足三十年,护一方安宁,从未与山匪有过任何勾结,诸位乡亲有目共睹。赵馆主仅凭一面之词,就给我扣上通匪的罪名,敢问依据何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个乡绅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林啸山当年确实帮过不少乡亲,林缚这话,戳中了他们心中的良知。
“放肆!”赵天雄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出不少,“证据?王捕头,把人带上来!”
王奎连忙点头哈腰地跑出大厅,片刻后,带着两个衙役押着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衣衫褴褛,脸上布满血污,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了重刑。
“此人是黑风寨的小喽啰,”赵天雄指着那汉子,声音冰冷,“前日在镇外被我武馆弟子擒获,严刑拷打之下,已招认曾与你林缚暗中勾结,意图洗劫青阳镇!”
那汉子被衙役按着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是一个劲地哆嗦:“是……是我招的……林缚……林缚确实和我们寨主有勾结……”
“哦?”林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黑风寨的喽啰?我倒是想问问这位‘喽啰’,黑风寨现任寨主姓甚名谁?寨中共有多少人马?主营地在黑风山的东麓还是西坡?”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那汉子的哆嗦突然停了,头垂得更低,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厅内的乡绅们也看出了不对劲——哪有连自己寨主姓名、寨中人数都答不上来的喽啰?
赵天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林缚,休要狡辩!这匪人已经招供,你还想抵赖?”
“抵赖?”林缚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刺向赵天雄,“我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赵馆主,你敢让这位‘匪人’抬起头来,让大家看看他的脸吗?”
赵天雄心中一慌,下意识地看向王奎。王奎眼神躲闪,显然这“匪人”是他们临时找来的替身。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一个青铜面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铁:“赵馆主,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浪费口舌?按规矩办便是。”
赵天雄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脸色一沉,对王奎使了个眼色:“王捕头,此人通匪罪名确凿,拿下!”
“是!”王奎拔出腰间的捕快刀,带着两个衙役就向林缚扑了过去。他知道自己功夫不如林缚,却仗着人多,想以势压人。
林缚站在原地未动,直到王奎的刀离自己咽喉只有三尺远时,才突然动了。
他没有拔刀,只是侧身避开刀锋,右手如铁钳般抓住王奎的手腕,顺势向后一拧。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王奎惨叫一声,捕快刀“哐当”落地,整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林缚脚下顺势一绊,王奎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像个肉球般滚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两个衙役吓得脸色发白,握着刀的手瑟瑟发抖,竟不敢上前。
厅内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林缚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捕头!
“反了!反了!”赵天雄指着林缚,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拒捕的反贼!”
烈阳武馆的武师们早已埋伏在厅外,听到号令立刻涌了进来,足有二十余人,个个手持利刃,瞬间将林缚围在中央。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正是烈阳武馆的二馆主,淬体九层的高手,人称“独眼虎”周通。
“林缚小崽子,敢在聚义堂撒野,今天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周通狞笑着,手中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林缚面门。
淬体九层的气势轰然爆发,比赵烈强横数倍,刀风未至,已刮得林缚脸颊生疼。
林缚眼神一凝,终于握住了背后的玄铁刀刀柄。
“呛啷!”
一声清越的龙吟般的脆响,玄铁刀出鞘,刀身映着晨光,泛着冰冷的寒芒。
“破山刀——断岳!”
林缚沉喝一声,不退反进,玄铁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周通的鬼头刀重重撞在一起。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周通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鬼头刀险些脱手飞出,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看向林缚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淬体八层……怎么可能有如此力量?”
林缚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脚下“随风步”展开,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武师们的刀阵中穿梭。玄铁刀在他手中变幻莫测,时而如狂风骤雨,刀影重重;时而如毒蛇出洞,精准狠辣。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武师的手腕被刀背砸断,钢刀落地;另一个武师的脚踝被刀锋划开,鲜血喷涌;还有一个更惨,被林缚一脚踹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昏死过去。
短短十息时间,就有七八名武师倒地哀嚎。
林缚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闪转腾挪,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既能重创敌人,又留有余地,显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杀手。但即便是这样,他展现出的战斗力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这……这还是那个淬体六层的林缚吗?”
“太厉害了!二十多个武师都拦不住他!”
“我就说林馆主的儿子不会差!”
厅外的镇民们议论纷纷,看向林缚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惊叹,甚至有人开始为他叫好。
赵天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林缚的实力竟精进如斯,连周通都压制不住。他悄悄对旁边的青铜面具人使了个眼色,却被对方无视了。
“都给我让开!”周通怒吼一声,被林缚层出不穷的招式逼得怒火中烧。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鬼头刀上,刀身顿时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
“血煞刀——噬魂!”
周通的气势陡然暴涨,竟隐隐有突破至炼气境的迹象。鬼头刀带着凄厉的呼啸,刀身周围浮现出淡淡的血色雾气,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吼,直取林缚的心脏!
这是周通压箱底的绝技,以精血催动,威力倍增,却也会伤及自身根基,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动用。
林缚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这一刀中蕴含的狂暴力量,以及那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气。
“万武噬灵诀——吞!”
危急关头,林缚脑中突然闪过《万武噬灵诀》中的一段心法。他不再闪避,体内的阴阳气流疯狂运转,玄铁刀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没有硬接周通的刀,而是将刀身倾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沿着鬼头刀的刀刃滑行而上,同时左手并指如剑,点向周通握刀的手腕!
这一手正是他从昨夜那两个黑衣人的身法中领悟的卸力技巧,再配合《万武噬灵诀》的吞噬之力,竟硬生生将周通刀上的血煞之气引偏了方向!
“噗嗤!”
周通的鬼头刀擦着林缚的肋下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却没能伤及要害。而林缚的指尖,则精准地点在了他的手腕脉门处。
“啊!”
周通只觉一股阴柔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瞬间瓦解了他的气血,血煞刀的威力顿时消散无踪。他惨叫一声,鬼头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
淬体九层的周通,竟败了?
林缚捂着肋下的伤口,鲜血正从指缝中渗出,带来阵阵刺痛。刚才那一刀虽然避开了要害,却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缓缓抬起头,玄铁刀的刀尖指向主位上的赵天雄,声音冰冷如铁:“赵馆主,现在,该轮到我们算算总账了。”
赵天雄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连周通都败了,心中终于生出一丝畏惧。他看向角落里的两个青铜面具人,沉声道:“两位,该动手了!”
那两个面具人终于动了。
他们缓缓站起身,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整个聚义堂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左边的面具人身材高大,手中握着一柄短斧;右边的则相对瘦小,腰间缠着一条锁链,链端系着个铁球。
“炼气境!”有见识的乡绅失声惊呼。
这两人,竟然都是炼气境的高手!
“小子,你很不错,”高个面具人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可惜,你挡了我们的路。”
“是赵天雄雇佣你们来的?”林缚握紧玄铁刀,警惕地盯着两人。他能感觉到,这两人的实力比赵天雄还要强,尤其是那个瘦小的面具人,身上的气息如同毒蛇般阴冷,让他汗毛倒竖。
“雇佣?”瘦小面具人嗤笑一声,锁链突然“哗啦”一声展开,铁球带着破空之声砸向旁边的柱子。
“轰!”
碗口粗的柱子竟被硬生生砸断,木屑纷飞。
“我们是来讨债的。”瘦小面具人缓缓道,“二十年前,你父亲林啸山欠我们黑风寨的东西,今天该还了。”
黑风寨!
这两个面具人,竟然是黑风寨的高手!
厅内所有人都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向后退去。黑风寨在云州府可是凶名赫赫,杀人如麻,没想到竟会出现在青阳镇!
“我父亲欠你们什么?”林缚的心脏猛地一沉,果然和黑风寨有关!
“一枚玉佩,”高个面具人冷冷道,“一枚刻着龙纹的黑色古玉。把它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黑色古玉!
林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要的,竟然是那枚藏着《万武噬灵诀》的古玉!
“原来如此……”林缚恍然大悟,“二十年前镇山营覆灭,是你们黑风寨干的!我父亲当年遭遇的山匪,也是你们!赵天雄和你们勾结,就是为了这枚古玉!”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瘦小面具人说着,锁链再次展开,铁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林缚的头颅!
炼气境的速度远超淬体境,铁球尚未近身,那股凌厉的劲风已让林缚呼吸困难。
“破山刀——惊鸿!”
林缚拼尽全身力气,玄铁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惊鸿照影,精准地劈在铁球上。
“铛!”
巨力传来,林缚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鲜血。肋下的伤口裂开,疼得他眼前发黑。
“师哥!”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
陈石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镇山虎符,疯了似的冲向林缚:“师哥,我把东西带来了!”
“小石头,别过来!”林缚心中大急,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高个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陈石面前,伸手就去抢他手中的虎符:“镇山虎符!竟然在这里!”
陈石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攥着虎符不放,一口咬在高个面具人的手臂上。
“找死!”高个面具人吃痛,眼中凶光毕露,反手一掌就向陈石拍去!
这一掌若是拍中,陈石必死无疑!
“住手!”
林缚目眦欲裂,体内的阴阳气流在愤怒的催动下疯狂运转,竟隐隐有融合的迹象。他顾不得伤势,拼尽最后力气,将玄铁刀掷了出去!
玄铁刀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取高个面具人的后心!
高个面具人察觉到背后的危险,不得不放弃陈石,侧身闪避。
“铛!”
玄铁刀重重钉在柱子上,刀身还在嗡嗡作响。
趁此机会,林缚一个箭步冲到陈石身边,将他护在身后,自己则挡在了前面,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师哥,你流血了……”陈石抱着林缚的腿,眼泪汪汪地说。
“别怕,有师哥在。”林缚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抬头看向两个面具人,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想要古玉,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高个面具人被刚才那一刀惊出一身冷汗,看向林缚的眼神充满了杀意:“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搜身!”
他身形一晃,再次向林缚扑来,拳头上带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修炼了某种邪功。
林缚深吸一口气,将陈石轻轻推开,体内的阴阳气流在《万武噬灵诀》的引导下,终于彻底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全新的金色气流,顺着经脉疯狂奔涌!
“这是……炼气境?”林缚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转眼间就突破了淬体境的壁障,达到了炼气境一层!
不仅如此,那股金色气流所过之处,他的伤势竟在快速恢复,力量、速度、感知,都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怎么可能?!”高个面具人冲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缚,“你竟然在战斗中突破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在生死关头突破境界,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林缚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缓缓拔出钉在柱子上的玄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