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洛克大祭司才仔细注意到，蒙特苏马三世今日所穿的衣物，似乎比往常臃肿了许多。
只不过那宽大华美的袍服巧妙地遮掩了大部分异样，让外邦的宾客们一时难以察觉。
安抚好忧心忡忡的洛克后，蒙特苏马三世缓步走向自己的主座。
当他沉稳地坐下去时，那张往日承托他身形恰到好处的坚固座椅，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所幸声音并不大，在略显嘈杂的入场氛围中，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既然我们几个是开个小会，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蒙特苏马三世率先开口，直接切入主题。
“先敲定一下后续对各附属城邦的赋税问题。
前番疫病肆虐，导致许多附属城邦人口锐减，民生凋敝。
我提议，适当减免他们的赋税额度，避免他们彻底沦为流民。
否则，人都没了，将来又向谁去收税？”
“我同意。”卡卡马国王立刻表示支持。
“我反对！……”尔特辛国王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惯有的强硬。
会议就在这关乎切身利益的唇枪舌剑中持续进行。
作为城邦最核心的决策层，在涉及利益蛋糕重新划分的关键时刻，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注地分析、争论、妥协。
反倒是坐在议事厅最末席、靠近门口位置的卡莱纳，显得异常悠闲。
他背靠着椅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会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位在等待盛宴开席的食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那份隐秘期待，如同被不断吹胀的气球，越发放大、鼓胀。
他与那位脸上犹带浮肿的六王子恰好分别坐在最后排的两端。
这个位置，正是最靠近两个日常出入通道的地方。
整个议事厅除了用于举行重大仪式才会开启的巨型正门外，只有这两处供日常人员和侍从通行的侧门入口。
由于这是最高级别的秘密磋商，现场并未布置任何侍从。
就连负责警戒的守卫，也按照惯例退守到花园最外围的门口，以确保会议内容的绝对机密，避免任何可能的窃听。
或许是卡莱纳嘴角那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笑意引起了邻座一位记录会议的年轻官员的反感。
若在平时，出于对王子身份的敬畏，这位官员或许还会客气几分。
但如今，卡莱纳失势、继承权旁落已是公开的秘密，再联想到这位王子过往种种令人不齿的恶行，年轻官员心中的厌恶终于压过了谨慎。
“殿下！”
年轻官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鄙夷，刻意压低却足以让近旁的人听清。
“请您认真对待会议！即便您已失去继承人的资格，也请不要在这里丢我们特斯科科城邦的脸面！”
面对这近乎贴脸的羞辱，卡莱纳并未如众人预料般暴怒。
相反，他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玩味的笑容，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年轻官员。
最终停驻在其臀部，慢悠悠地开口：“啧，我可不记得……以前宠幸你的时候，你那张小嘴……也像你后面那个地方一样臭不可闻呢？”
这句话如同透骨钉一般尖锐，瞬间刺穿了官员的尊严。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过往那些被强迫、被凌辱的不堪记忆汹涌而至。
他强忍着屈辱和愤怒，最终只是阴沉着脸，不再言语，转而低头在自己的记事板上奋笔疾书。
显然是在记录卡莱纳的言行，预备秋后算账。
若是从前，卡莱纳绝不会将这种小角色的记录放在眼里。
但以他如今尴尬的地位，这些罪证或许确实会带来一些麻烦。
然而，令年轻官员感到一丝莫名不安的是，卡莱纳王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一直带着那瘆人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书写。
就在这时，卡莱纳和那位年轻官员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扇通往幽暗花园的侧门方向，传来一阵轻微却异常规律的咚咚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轻轻敲击着墙壁。
年轻官员疑惑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侧身朝门帘外漆黑的花园望去。
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真切。
而卡莱纳却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议事厅另一侧，靠近对面入口的尔特辛第六子。
在得到对方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肯定的点头示意后，卡莱纳嘴角那抹一直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骤然扭曲，瞬间变得阴鸷、狠戾、充满了嗜血的快意。
花园里的“咚咚”声在一声类似破开的轻响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细微却密集的“悉悉索索”声，如同无数毒蛇在草丛中潜行，迅速蔓延开来。
只有那名靠近门口、被卡莱纳羞辱的年轻官员，仍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再次转头向身后的黑暗望去。
此时，坐在议事厅最中央的三位城邦最高领导人，正就如何应对西班牙人的威胁进行着最后的讨论。
蒙特苏马三世详细地阐述着先知传授的、用以克制西班牙骑兵冲锋的巧妙战术。
“妙！这办法可行！”尔特辛听得连连拍案叫绝。
卡卡马国王则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更具战略眼光的补充：“此计精妙。
不过，我认为我们或许还可以更进一步。
在环绕都城的湖中关键水道，预先打下坚固的青铜桩柱，形成暗礁区。
这样，即便那些西班牙人胆敢尝试从湖上发起突袭……”
正当卡卡马国王准备详细阐述他的湖防构想时，一声极其突兀、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入肉声，伴随着短促的窒息声，猛地从他身后的队伍位置响起。
一个冰冷、带着无尽嘲讽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讨论。
“我觉得……你们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了。因为……”
“你们没有以后了！”
众人惊愕万分，循声猛然望向卡卡马国王身后的方向。
眼前出现的景象，瞬间让几个文职官员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