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队长如同沉默的礁石，全程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任何表情，也未曾打断。
直到中年男人口干舌燥地讲解完毕，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简洁明了地吐出几个字。
“明白了。今晚，我们会准时到达。”
从迪安队长的眼神中，他确认对方已经清楚任务内容，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拍打着衣袍上的尘土。
“那好，你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们晚上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再次强调。
“殿下特意嘱咐，特斯科科城邦的卡卡马国王，绝对不能杀。
这是他与殿下合作的核心约定，至关重要。”
他必须反复强调这一点。因为眼前这批西班牙人，正是特拉科潘城邦国王尔特辛的第六子所送进来的另外一批人。
听到中年男人加重语气的提醒，迪安队长那双冰蓝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极快地掠过。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毫无波澜：“放心，他的人头，会留着。”
说完，他竟破天荒地伸出手，从胸前板甲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手丢向中年男人。
“辛苦跑腿。这个，算是……酬劳。”
中年男人慌忙接住。
借着墙角油灯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册子封面上熟悉的十字架图案和烫金文字。
竟是一本印制精美的袖珍版圣经。
作为对异域文化颇感兴趣的人，这类书籍确实是他所喜好的收藏。
当然，他内心也无比清楚，这更是西班牙人进行宗教渗透和文化扩张的惯用工具。
“多谢队长，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他谨慎地道谢，将小册子揣入怀中，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魔窟。
就在他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凉门板的瞬间，迪安队长低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黑暗中传来：
“等等。”
中年男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队长还有什么吩咐？”
“帮个忙。”迪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帮忙？我……我能帮您什么？”中年男人心头警铃大作。
“你接下来……是要去给另一伙人送饭吧？”
迪安队长那双蓝眼睛在昏暗中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再次从甲胄缝隙里抽出一封信件。
信封用的是坚韧细腻的白色纸张，远胜阿兹特克本土出产的粗糙树皮纸。
封口处还烙着鲜红的火漆印，图案是一只紧握的拳头，透着一股神秘。
“顺路，帮我把这封信带过去。里面有一位……我的老朋友。替我交给他。”
迪安队长将信递出，语气不容置疑。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入手的感觉光滑而挺括。
虽然心中好奇信件内容，但他还是压制住内心的冲动。
“好的，迪安队长，我一定带到。”
他不敢多问，应承下来，随即拉开那扇沉重的门，逃也似地闪身出去，并迅速提起放在门外的另一只藤筐。
他没有立刻走向下一个地点，而是提着筐子快步前行。
直到完全消失在第一个路口拐角之后，确认四周无人，才停下脚步。
背靠着粗糙的土墙，喘息着将那封带着自己体温的信件再次掏了出来。
强烈的好奇心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着这封信，手指摩挲着那枚坚硬牢固的火漆印。
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是新的指令？还是迪安与老朋友的私密约定？
他试图寻找火漆的缝隙，甚至想用指甲抠开，但那火漆封得异常严密，强行破坏必然留下痕迹。
尝试了几次徒劳无功后，他懊恼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
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重新塞回怀中衣袋的最深处，仿佛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定了定神，提起竹筐，朝着下一个西班牙人藏匿点走去。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他刚才藏身于拐角处，自以为安全地研究信件时，迪安队长正透过木窗一道狭窄的缝隙，将他在墙边暴露出的半个影子，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影子的挪动消失，他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屋内，一名年轻的西班牙骑士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食物走到迪安面前：“队长，开饭了。”
迪安队长看都没看那碗食物，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吃。我啃自己的水手饼干。”
说着，他从随身的背囊里掏出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长条形饼干，用匕首柄使劲敲了几下，才掰下几块碎片，就着水囊里的清水，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
骑士似乎习以为常，不再多劝，端起碗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队长，信里……您到底写了什么？”
迪安咽下嘴里的饼干碎屑，抬眼看了看心腹手下，没有丝毫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合作。跟那边那伙人合作。”
骑士一愣，差点噎住：“合作？可我们的依附的贵族跟他们不一样啊！跟他们合作干什么？”
迪安队长的嘴角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冰冷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在从前，我们或许真会按计划行事，帮那位殿下宰了蒙特苏马三世，扶植他做个听话的傀儡看门狗，替我们管理这地方，省点力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冰蓝的眼眸中寒光乍现，“我刚刚收到一条来自上面的消息……
或许，我们不必再养任何看门狗了。
一个……都不用留。”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土墙，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之夜，平静的眼神深处，一股纯粹而暴烈的杀戮欲望正汹涌激荡。
“省下喂狗的粮食，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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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中年男人提着沉重的竹筐，来到了另一处位于平民区深处的藏匿点。
他定了定神，再次掏出那枚十字架挂坠紧握在手，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这扇同样不起眼的木门。
然而，屋内的景象与迪安小队那边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