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被推进手术室时,申沪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玻璃上雨点划出的痕迹。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气,让他想起码头爆炸后的硝烟。
钟朗递来一支烟,他摆了摆手。
“子弹取出来了。”医生从门缝探出头,“但失血过多,得静养。”
申沪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梅姨在走廊另一头来回踱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滴漏的水,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伏击。川岛雄一不会无缘无故地对阿福下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被人泄露了行踪。
韩非靠在墙上,手里握着一张照片:“我们在现场找到的,这是不是川岛的人?”
申沪风接过照片,皱眉。
那是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脸上有道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他没见过这个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
“查。”他说,“我要知道他是谁,最近在哪里出没。”
韩非点头离开。
于胜男走进来,摘下手套,神情凝重:“阿福的衣服上有种特殊的火药残留物,我之前在川岛老巢的密室里也发现过类似的成分。”
申沪风眼神一沉。
“说明什么?”
“说明这次袭击,是早有预谋的。”她顿了顿,“而且,他们可能在准备更大的行动。”
申沪风沉默片刻,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让巡捕房那边盯紧小王的审讯进展。”他对钟朗说,“我要知道‘山田’是谁,还有,有没有其他人牵涉其中。”
钟朗应声而去。
夜色渐深,医院的灯光昏黄而冷清。申沪风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扶手。他的思绪回到几天前的那通电话:
“你抓错人了。”
那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
现在想来,那通电话像是某种警告。
他开始怀疑,小王只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内鬼,还在暗处。
第二天清晨,韩非带回了调查结果。
“那个疤脸男人叫林九,是川岛的贴身护卫之一。”他指着文件上的照片,“我们查到他最近频繁出入法租界的一家洋货铺子,据说是用来掩护情报交换。”
申沪风翻看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这家店的老板,是法国人?”
“是的,名叫皮埃尔。”
“安排人盯住他。”申沪风站起身,“我需要一份完整的交易记录。”
与此同时,于胜男送来了一份初步分析报告。
“阿福衣服上的火药残留,和码头爆炸案中的成分一致。”她将报告递给申沪风,“而且,我发现了一种新型炸药的痕迹。”
“新型炸药?”申沪风抬头。
“是的,目前只有日本军方掌握制造技术。”于胜男语气凝重,“如果这种炸药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申沪风盯着那份报告,久久未语。
他知道,川岛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三天下午,巡捕房传来消息:小王在审讯过程中突然死亡。
死因是中毒。
毒药藏在他的假牙中,连最严密的搜查都没能发现。
“太干净了。”钟朗低声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灭口。”
申沪风站在审讯室门口,看着已经盖上白布的小王尸体,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通知所有人提高警惕。”他对韩非说,“川岛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威胁,接下来,他会更疯狂。”
当晚,申沪风独自前往酒吧。
梅姨正在擦拭酒杯,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计。
“阿福醒了。”她说,“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知道。”申沪风坐下,“他怕说出来会连累更多人。”
梅姨叹了口气:“你也该歇歇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不能停。”申沪风摇头,“我现在每停一步,川岛就多一分机会。阿福受伤不是意外,而是信号。”
“什么信号?”
“他在提醒我,他已经准备好下一步棋了。”
梅姨沉默片刻,端来一杯威士忌。
“那你打算怎么走?”
申沪风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我要找到林九。”
第四天清晨,巡捕房收到线报:林九将在今晚出现在城南的旧仓库区。
申沪风立刻带队前往。
夜色如墨,仓库区空旷寂静,只有风吹过铁皮屋顶发出的嗡鸣。
“分三组包抄。”申沪风低声布置,“不要打草惊蛇。”
队伍迅速分散,潜入黑暗之中。
不久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仓库区,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光痕。
车门打开,林九走了下来。
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皮箱,步伐稳健,目光四顾。
申沪风屏住呼吸,示意韩非准备行动。
可就在他们即将出手之际,仓库深处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林九猛地回头,随即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追!”申沪风大喊。
众人追进仓库,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纸条,静静地躺在地上。
申沪风捡起纸条,展开一看:
“你以为你在追猎,其实你才是猎物。”
字迹工整,语气森冷。
他握紧纸条,脸色阴沉。
“回局里。”他说,“川岛要动手了。”
第五天,上海法租界发生一起爆炸案。
地点正是巡捕房总部大楼。
所幸当时正值深夜,值班人员不多,伤亡不大,但整栋楼严重受损,部分档案室被毁。
申沪风赶到现场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确认是那种新型炸药。”于胜男在现场说道,“威力比上次更大。”
申沪风蹲下身,捡起一块残片,上面刻着一行模糊的字母。
他眯起眼睛。
“通知所有人员撤离大楼。”他说,“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
钟朗走过来:“你觉得这只是开始?”
申沪风站起身,望着满目疮痍的大楼,缓缓点头。
“是的。”他说,“川岛已经撕破脸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身后,警笛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不祥的序曲。
他必须加快节奏。
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拖了。
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可能是阿福,也可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