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海关大楼顶层的窗户灌入,吹得桌上的那枚铜质徽章微微颤动。申沪风将它攥进掌心,金属边角硌着指节,冰冷刺骨。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低头看了眼那张被剪去一角的老照片。钟朗和林九并肩而立,神情肃穆,像是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他将照片小心收起,转身下楼时脚步沉稳,却藏不住眉宇间的凝重。
回到法租界后,天已近破晓。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昨夜熬夜留下的烟味,地图上用红蓝铅笔画出的线段交错如网,像一张尚未收紧的陷阱。
阿福靠在椅子上打盹,听见门响猛然惊醒:“回来了?”
申沪风点点头,将徽章放在桌上,“中央特务局第七科。”
阿福愣住,揉了揉眼睛:“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申沪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晨光渗进来,映得那枚徽章泛出暗金色的光泽。“第七科早在一年前就解散了,现在居然还有人打着他们的旗号行事。”
阿福皱眉:“会不会是假的?”
“不会。”申沪风语气笃定,“那枚徽章是真的,连编号都清晰可见。能拿到这种东西的人,要么是内部残余,要么就是……上面默许的。”
阿福沉默片刻,低声问:“你是说,国民政府还在运作这个组织?”
申沪风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电话拨通了梅姨的酒吧。
铃声响到第三声才被接起,梅姨的声音透着疲惫:“我正准备找你。”
“什么事?”申沪风握紧听筒。
“昨晚的事有动静了。”梅姨压低声音,“有个信使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码头仓库,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但他在临死前留下一句话——‘第七科已经死了’。”
申沪风眉头一蹙:“他是怎么死的?”
“喉咙被割开,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普通杀手干的。”梅姨顿了顿,“更奇怪的是,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字条,写着你的名字。”
申沪风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妙。”梅姨语气凝重,“我刚收到消息,情报网络可能已经被渗透,几个联络点都被盯上了。我们的人正在紧急转移。”
申沪风放下电话,脸色阴沉。阿福见状也坐直了身子:“出事了?”
“情报网络被渗透了。”申沪风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个标记点,“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阿福立刻起身:“我去通知钟朗他们。”
“等等。”申沪风拦住他,“先别轻举妄动。我们现在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信息。贸然行动只会暴露更多。”
阿福咬牙:“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申沪风盯着地图,目光深沉:“先把所有证据加密处理,然后安排专人看守。我要知道每一处联络点的状态,以及谁有可能被策反。”
阿福点头:“明白了。”
两人迅速分工,开始布置应对措施。申沪风亲自整理案件卷宗,将关键资料复制备份,并分别藏在不同地点。同时,他让阿福联系钟朗、韩非和于胜男,让他们尽快赶来开会。
会议室里,五人围坐在长桌旁,气氛凝重。
钟朗率先开口:“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很严重。”申沪风将一份名单摊开,“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联络点,其中三个已经被确认被监视,两个失去联系。如果情报网络真的被渗透,我们的调查成果随时可能落入敌手。”
韩非皱眉:“有没有可能是日本人干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申沪风扫视众人,“但也不排除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空气顿时凝固下来。
于胜男低声问:“你是说……有人叛变了?”
“不是怀疑,而是必须考虑。”申沪风语气冷静,“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重要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钟朗沉吟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立即对现有情报进行加密,所有文件不得存放在同一地点;第二,加强各联络点的警戒,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第三,我们要找出内鬼。”
韩非皱眉:“可怎么找?”
“很简单。”申沪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纽扣,“这是我在那个信使尸体旁找到的东西,是军统制式纽扣。只有特定人员才会佩戴。”
众人神色各异。
“所以你是说……”于胜男迟疑道。
“没错。”申沪风目光如炬,“内鬼就在我们身边。”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阿福率先打破僵局:“那我们就按你说的办,先把证据保护起来。”
“好。”申沪风站起身,“钟朗,你负责联络点的安全;韩非,你协助阿福排查可疑人员;于胜男,你继续追踪那些死者身上的化学试剂来源。”
几人点头应声,各自领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申沪风亲自监督文件加密和转移,同时派人轮班值守办公室,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越是谨慎,越容易发现问题。
傍晚时分,阿福急匆匆跑回办公室,脸色难看:“不好了,我们在南区的联络点发现了异常。”
申沪风立刻抬头:“什么情况?”
“那里被人搜查过了,但手法很专业,几乎没有留下痕迹。”阿福压低声音,“如果不是我们提前做了标记,根本发现不了。”
申沪风沉思片刻,转身拿起电话:“把韩非叫过来。”
几分钟后,韩非赶到,听完汇报后立刻请缨:“我去查。”
“不。”申沪风摇头,“你留在这里。我来处理。”
“可是——”
“我说了,我来处理。”申沪风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的任务是盯紧每一个人,包括你自己。”
韩非咬了咬牙,最终点头:“明白。”
夜色渐浓,街道上开始飘起细雨。申沪风撑伞走向南区联络点,脚步坚定。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微弱的水花。
他推开联络点的门,屋内一片狼藉,但正如阿福所说,破坏者手法极其专业,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板上的痕迹,忽然发现一处细微的刮痕。他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一丝异样的质感。
那是某种金属碎片,嵌在地板缝隙里。
他轻轻取出,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是一小块表盘零件,边缘带有明显的军用标识。
申沪风眼神一冷。
这并不是普通的间谍工具,而是军统内部使用的计时装置部件之一。
换句话说,对方不仅知道这里,而且还是自己人。
他站起身,将零件收进口袋,转身走出门外。雨还在下,视线模糊不清。
远处街角,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申沪风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终于,露出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