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军营,石山大帐。
“三哥,薛显那厮扣了俺们的人,还敢抢俺们的城,让俺去砍了他!”
李武见到石山,竟能忍住不显摆战绩,显然是真窝了一肚子气。
“胡闹!”
灵璧红巾军途中劳顿,并未接管城墙防务,东城门守卫由六营负责。
李武一行五百多人举火夜行,动静不小,能不惊动薛显,而把李武一行接回城中,只能是吴六斤亲自出马。
石山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板起了脸。
“吴六斤跟你说甚了?”
李武见三哥发了脾气,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肚子里那点气早不知跑到了哪里。
“没,也没说啥,就说了当初攻城有多不容易,他身上的伤还没利落。结果,薛显一进城就抢了县衙和府库,俺气不过——”
“就这些?”
“真的,就这些。”
石山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还有些余热的烤羊腿。
“杵哪儿作甚,坐到火盆这边来,饿了没?”
“嘿。”
李武接过羊腿,坐下就啃,嘴里还嘟囔不停。
“三哥,俺们真要把虹县让给薛显?”
入冬后,虹县气温骤降,石山倒了小半碗酒,尝了一口,递给李武。
“这酒有点冰牙,你先润下喉咙,等我温好了再喝。虹县有甚好,你非要留下?”
李武接过酒碗,一口闷下,酒的度数很低,也真的冰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嘶——俺也没觉得虹县好,就是觉得三哥辛苦打下,凭啥让给薛显?”
石山与他并肩坐下,有些好笑地看着李武。
“照你这么说,咱们打下了虹县就归咱们,那傅友德打下青阳站,是不是也要归他?若每一城都必须亲征,你我兄弟纵有十双手,可能握的住这万里江山?
李武嘴里叼着羊肉,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三,三哥,你说俺,俺们以后能夺下这江山?”
石山习惯对其他人藏一手,对李武却尽量讲清自己战略,以免他关键时刻犯糊涂。
“咋了?你还想咱们一直跟着这帮萧县人瞎混?”
“俺不是这意思。俺——”
自石山死而复生,到现在也就两个多月,李武这段时间的经历,却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还要丰富——这些都是三哥给他带来的变化。
每每回想过往,李武都感觉如在梦中,害怕一觉醒来,三哥已经死了,他还要独自承受杨朝鲁的欺凌。
李武只是个没甚见识的底层军户,即便坚信跟着三哥混准没错,可就算他想破脑壳,也不敢想自己能协助三哥夺下万里江山。
乍听石山这话,李武便有些疑惑,有些激动,更有些惶恐。
“俺就是怕自己没本事,做不得大事,会被三哥嫌弃。”
“哈哈!”
石山伸手搂住李武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
“老五,你要记住,咱们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只要你不背弃我,日后有石山一口干的,就绝不会让你喝稀的。”
“三哥!”
李武越发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
“俺这辈子都听你的,再不听外人乱嚼舌根。”
壶中酒已有些温了,石山提起酒壶,为李武满上,笑道:
“三哥是听不进直言的人么?别人的话当听你还得听,我要是做得不对,该说你也得说。要是你都不敢直言,这世上还有谁能跟我讲真话?
你呀,也要读书。不然的话,日后咱们基业做大,你却连信都不会写,我如何能放心让你镇守一方?”
“俺学,俺明天就学。”
说起写信,李武想起自己连夜赶回来的正事。
“三哥,俺们打大胜仗了!这是傅兄弟让俺带回的战报。”
石山接过战报,傅友德起头先汇报斩获。
此役,傅友德、李武共破敌军大营一座,斩首二百七十六级,俘官军五百二十七人,另有部分官军慌不择路,跳进冰冷的汴水中被淹死,已不可详计。
缴获铁甲一百七十三领、皮甲二百六十一套,弓弩三百九十二张、战马七十四匹,另有挽马、骡、驴等近百头,其余兵械营帐辎重无算。
另有五都村义民牵制三百官军,其斩获由胡大海当面汇报,未纳入统计。
傅友德接着简要汇报了战斗过程,主要侧重于如何观察形势变化,及时调整作战方案,并总结了此战中李武和胡大海两部的功劳。
战后,傅友德拷问了部分俘虏,得知泗州城中本有三千正军,战前临时募集了部分乡勇,总人数近五千。
五都村一战,官军前锋一千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短时间内,泗州官军已无力进剿虹县,劝石山尽早调整战略。
为防错过战机,傅友德才让李武和胡大海押送六成斩获,日夜兼程赶回虹县。
石山原本是反对薛显冒进的,但有了五都村之战的胜利和灵璧来援,淮安路局部敌我攻守之势已经逆转,可以考虑主动进攻了。
不过,这事不急,即便明日跟薛显议定了出兵之事,仍要花一些时间筹备军需,协调开拔有关事项。
放下战报,石山先不去想丰厚的斩获,夸奖了李武。
“嗯,这一战打得很好!老五,很有长进啊,居然知道夜袭!”
李武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扣着头皮应道:
“可惜没用上,官军半夜炸营,等俺们赶过去,已经没机会了。若不是傅兄弟时机把握得好,俺们最多也就能吃掉出营屠村的三百人。”
此战能全歼官军前锋,五都村庄户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而率领庄户牵制三百官军的胡大海,当真是难得的军事人才。
只可惜胡大海虽然投了“红心营”,却不敢押上全部身家,不仅没派人追回当晚逃走的族人,还遣散了所有庄户,仅携十二名亲信族人投军。
即便如此,石山也很满意了,有虎将在,还怕没强兵?
“胡大海现在在哪里?”
“就在东厢营房,胡二哥真好汉,三哥得空一定要见下他。”
“得什么空?带他——不,我现在就过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