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头木驴车以长一丈四尺直径一尺五寸的圆木为脊,用斜柱支撑,上尖下宽,高七五寸,下安有六个木轮,上蒙生牛皮,可容十人。
八仙桌桌面上蒙有生牛皮,优点是取材容易,改造简单,有一定防御力,但不是专门攻城器械,且一张桌子仅能勉强防护三人。
两车、八桌明显不能为两队百余人提供掩护,其余人只能手举单薄的藤牌或木盾,伴随尖头木驴、八仙桌前进。
战场侧翼,随着中军红色“进击”令旗斜举,傅友德率领的弓弩手小队也在藤牌手掩护下,推着六辆楯车慢慢靠近城墙,为邵肆等人提供远程打击支持。
楯车以厚木板包覆生牛皮,木板有倾角,可做到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辅以藤牌、木盾,能有效防护守军远程打击。
队伍向前还没走到二十步,就迎来了一阵稀拉的箭矢打击,惊得前灵璧县弓手一阵尖叫,有人丢下武器转身就逃。
“怂货!睁开你的驴蛋看看,隔着还有多远,伤着谁了?昂!”
晨曦下,邵肆脸上的刀疤格外狰狞可怖,吓得逃跑的士兵腿肚子直哆嗦。
“捡起你的枪,顶上去!再敢逃,肆爷就拿你开刀!”
果如邵肆所言,守军不等“红心营”将士进入有效射程就慌乱出手,只能暴露其心虚,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红心营”这边也好不到哪儿。
守军攻击才结束,就有一辆楯车后的三名弓弩手对着城墙方向盲射反击,其余人受其影响也停了下来,傅友德连忙喝止。
“继续向前,无我命令,不得放箭!念你等初犯,不与计较。再有违令行事者,休怪傅某军法无情!”
苦于弓弩箭矢稀缺,石山一直没有组建弓弩营,楮兰之战时更是以投矛替代弓弩,但攻城不比野战,没有弓弩压制守军,就别想登上城墙。
此战,石山便将有限的弓弩手集中起来,交由傅友德统领。
为此,傅友德昨日还特意组织了一次临战训练,效果惨不忍睹,若是任由这帮夯货瞎放箭,箭矢用完都伤不了几个人。
啪——
高县尉一刀背砸在乱放箭的弓手身上,吼道:
“慌甚!等贼人靠近了再放箭!”
吼完,高敬一看着城下贼军尖头木驴车和八仙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忽的,其人猛拍墙垛,转身,指着邓顺兴等人喊道:
“你们几个,快把这两锅金汁舀了,换菜油,快换油!”
常温下菜油遇明火而不燃,须得先慢慢熬制滚烫冒烟,才能用其点燃攻城器械。
城下,贼军借助尖头木驴车掩护,正在寻找城墙薄弱位置,由不得高敬一不急。
邓顺兴暗骂“晦气”,随手招来几个民壮舀粪换油。
高敬一身为县尉,常与市井之徒打交道,素知邓顺兴有大抱负,此番守城还赋予后者统领邻近几坊民壮之责。
此时过于慌乱,当成了普通民壮使唤,待发现满脸烟灰者是邓顺兴,高县尉歉然一笑,旋即跑向城门楼林赤忽都所在位置。
“贼军开始攻城了,还请大老爷移步县衙运筹帷幄,下官定竭力杀贼,不负大老爷重托。”
“无妨!”
林赤忽都摆手拒绝了高敬一的心意,故意加大音量,以便其他人能听见,道:
“本官虽擅经义,祖上却都是骑烈马射苍狼的好手,世代皆有功勋,长生天庇佑,本官自坐镇楼上,看哪个妖贼能伤本官分毫!”
咚——咣当当——啪!
砖石砸中尖头木驴车,胡才吓得猛缩脖子,待发现又是砸之即滚,车顶牢固如初,其余袍泽反应都没他大,便有些羞耻自己的胆怯,似是为自己辩解,咂舌道:
“嘿,还是尖头木驴车好使,恁多石块砸上来,愣是没甚事。”
邵肆冷着脸,训了句:
“别废话!快到墙根了。”
守军毕竟有高度和人数优势(当前态势下),离城墙越近,打击力度越强,邵肆的盾牌早给了一个受伤的士兵,让那厮退了回去,他则挤进了这台尖头木驴车。
事实证明,没有弓弩压制,再牢固的盾牌也经不住如雨而下的砖、石乱砸,首批出击的两个队一百零六人,现在还在向前推进的,就剩下了两车六桌不到四十人。
没跟上来的,倒不是全阵亡了。
实际上,阵亡很少,仅三人。
其余,或是受伤或是盾牌被砸坏而半途退下,更多的则是离邵肆比较远,鞭长莫及,发现势头不对调头就跑,其中就有两个顶着八仙桌的小组。
明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试探攻击,麾下士气又低,不可能全部杀到城下,但一想到才走半程,就折损、跑掉了大半士兵,邵肆就忍不住咒骂出工不出力的傅友德。
“傅友德这狗日的,真狠啊!愣是一箭不发,等爷爷退下来,看俺怎么告他!”
其实,邵肆错怪傅友德了。
傅友德并非一箭不发,而是射出了两箭,一箭射倒一个守军弓弩手。
只是战场上过于混乱,邵肆一边顶盾赶路一边躲避城墙上的攻击,还要不断呵斥一心想逃的袍泽,没注意到突然射向敌人的冷箭也很正常。
两发两中,傅友德精心挑选了自己的目标——皆是手上挽强弓、箭下有伤亡的好手,也是对攻城将士威胁最大的敌人。
犹如一条耐心潜伏寻找有价值目标的毒蛇,要么不出手,出手必杀伤。
仅凭这两箭,傅友德便彻底压服了临时归其统领的弓弩手,也让守军知道了城下有箭术好手,再不敢探出身子慢悠悠瞄准敌人放箭。
守军此后的攻击强度虽大,却是躲在墙垛后乱抛砖、石,即使有个别胆大的起身射箭,也是先拉好了弓,探头就射,根本不敢多加瞄准。
谁都知道蛇虽毒,一次却只能咬死一个人,但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咬死的人。
邵荣目睹了前面的战斗,就对傅友德的镇静和敏锐深感佩服。
“三哥,有傅友德掩护,俺们应该能放心冲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