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元 第59章 虹县好汉的选择

作者:江湖野人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0 10: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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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县城东,青石坊。

雾气遮住了星光,大战阴云止住小儿夜啼,随着巡街弓手小队的火把逐渐远去,街巷也隐入了黑暗。

蜷在墙根的影子倏然舒展,带着潮湿腥气快步窜至乌漆门扉前,小心扣动门扉。

咄-咄-咄——咄——咄——

叩击声响过两轮,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才打开小半,黑影就如游鱼般滑入院中。

旋即,门内探出一个脑袋,确定没人发现,又缩了回去,轻轻掩上了院门。

贼军临城,根据达鲁花赤老爷的命令,城中实行宵禁,除了巡街弓手和打更人,所有人严禁出门活动,以防有歹人趁机作乱响应城外贼军。

只不过,任何规定都是由人来制定,最终也要依靠人来执行。

宵禁之后,一般人自是不敢出门活动,敢串门的也肯定不是一般人。

邓氏当代家主邓顺兴就不是一般人。

从邓顺兴曾祖落户起算,至他的两个儿子邓友隆和邓友德,邓氏已经成功在虹县繁衍了五代人。

大元内部各种社会矛盾尖锐叠加,巨富如刘福通都受不了官府盘剥而造反,底层穷人更是严格遵守“穷(活)不过三代”的社会铁律。

比起石三、陈大眼、童四儿、李五、吴六斤之类的贱名,一家老小都有正儿八经的名和字,邓氏自然不是普通人家。

邓氏在城里有店铺,乡下有庄子,家中还有仆从,确实是本地大户。

只不过其家族最辉煌时,也不曾排进虹县望族前五,虽小有家资,却没能力操纵县中大事,还倍受大族打压。

正常情况下,邓氏若是这两代内不能出读书人做官抬升门楣,家族必然败落。

可惜,邓顺兴和他的两个儿子虽然天资不差,却都不是读书的料。

邓顺兴早年也读过几年书,根本入不了门,连县学都没混上,自此舞枪弄棒,还将大把钱财撒出去,结交江湖朋友。

由此,虹县邓大郎轻财任侠的名声,渐渐在虹县乃至泗州传扬开来。

这类人若是生在承平年代,多半是个结交狐朋狗友,败坏门楣的不肖子。

实际也是如此,自其父故去后,在邓顺兴的肆意挥霍下,邓家家资一年少比一年,早已不复往日之盛,家中仆庸也被辞退了大半。

可当天下大乱时,这等往日以身外物换取人望者,反而更容易以自身拥有的人望换取各种好处。

今晚,便是其邓顺兴兑现自身人望的时候。

见三个心腹老兄弟都已到来,邓顺兴留下长子邓友隆端茶送水,又吩咐才十四岁的次子邓友德留在外面,小心观察门外的动静。

“白日间咱们都在城上,外面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都说下,虹县守不守得住?”

四兄弟结交多年,早已习惯了各自的定位,兄长邓顺兴发话后,二弟郑忠良、三弟韩铁义分别表达了不看好虹县的未来。

“俺觉得肯定守不住,搞不好狗官今晚就会逃跑,俺们须得早做准备。”

“嗯,看贼军这架势,怕是真敢攻城。就算达鲁花赤不跑,城中又没官军,靠临时招募的弓手,多半守不住。”

四弟孟平年近三十,却远没有三位兄长沉稳,挑明话题道:

“俺们根在虹县,如今这情形无非两条路——要么投了贼军,要么卖命守住城,总不能等到城破后,再逃到外地受人鸟气。哥哥你就直接说吧,咱们该如何做?”

邓兴顺却不急于回答四弟的问题,抬手示意长子给三位叔父续上茶水。

“三弟,你给四弟说下咱们该如何做?”

韩铁义账房先生出身,平日喜做智者装扮,抚须沉思片刻,道:

“去年,江北疯传‘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俺们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今年五月,颍州杜遵道、刘福通果然反了。

当初,咱们还当是个笑话,以为最多月余朝廷就能荡平此贼。

可是拖到现在,官军非但没有灭掉刘福通,听说淮南也乱了,这徐州路又冒出了芝麻李,还让他们打下了宿州,又打进淮安路来。

这天下形势啊,俺委实看不懂。”

韩铁义嘴上说看不懂“天下形势”,可他前面这段分析已经暴露了他的倾向。

邓顺兴依然不动声色,看向二弟郑忠良。

“二弟,你的意见呢?”

郑忠良仿若乡下老农,实际也是年龄最长者,四兄弟当初结义没有按年龄排行,郑忠良能做二哥,靠得是多年来的办事稳妥。

“投贼不是做买卖,选错了行当折了本,还有机会重头再来。俺们要是跟了白莲妖败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邓顺兴微微点头,说出自己的意见。

“太久远的朝代俺也不清楚,就说江山比大元小一点的大唐吧,安禄山、史思明起兵时是啥情况,比如今的刘福通、芝麻李厉害吧?

这两个家伙搅翻了整个大唐,长安、洛阳都被他们打下了,结果呢?

他们都死了一百多年,天下动荡多年,要死不活的大唐朝廷却还在!

直到两百多年后,辽、宋相继崛起,分别扫平北南,两国又打了一场,签订了盟约,这天下才重归太平。

再说这废了吧唧的赵宋,先被辽人揍,后来又被西夏反复折腾,还被立国没几年的金人灭了国。

结果呢?

辽国被金国灭了一百多年,金国又被大元灭了好几十年,缩在江南的残宋才亡国。

大元的国力比起唐、宋是强还是弱,俺这土蛤蟆,没多少见识,说不好。

但俺要是说刘福通、芝麻李这样闹一闹,大元就会在几十年内,甚至十几年内亡国,你们信不信?”

孟平有些焦躁,道:

“哥哥的意思,莫不是咱们还是得下死力扛着贼军?”

邓顺兴笑道:“你觉得咱们舍命跟贼军拼了,就能打退他们?”

“呃——好像也不能。那咱们莫非真要离了虹县再起家?”

情绪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邓兴顺转身看向长子邓友隆。

“大郎,你觉得咱们该咋办?”

邓友隆刚才听了这么久,基本有了判断,接话道:

“爹,贼人就算拿下了虹县,短时间也别想稳得住,终究是要有头有脸的本地人出面安定人心,到那时便是咱们的机会。”

长子今年才十七岁,能认识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邓顺兴欣慰地点头,道:

“大郎说的对,虹县终究是咱虹县人的虹县,但咱们也不能太被动,这世道眼看着就要乱了,乡下种再多田,窖里藏再多钱,都不如手里有兵马好使。

俺们也不需要真的拼命打退贼军,只要能打痛他们,让贼军知道虹县汉子不好欺,他们才可能重视俺们。

俺们再暗中拉拢一些人共进退,便是最后城池被破,也有了和贼军谈判的本钱。”

乱世之中,刀兵钱粮确实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但孟平还有疑惑。

“可是,兄长也说了,贼人长不了,以后官军杀回来,俺们怎么办?”

韩铁义抚须含笑,为四弟解惑道:

“到那时,朝廷多半已经下诏开团练,俺们也扎牢了根基,官贼两军都得拉拢俺们,那才是大展拳脚的好时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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