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沐子残魂被张思朔的桃木剑钉在棺盖上时,蜂尸凝成的躯体正在迅速融化。
他独眼盯着我嗤笑:“葬魂崖下埋着初代天师斩蛟的‘龙骨钉’,那才是真正的极阳之物……可惜你们到不了……”
话音未落,甬道顶部突然坍塌。
我们顺着倾泻的尸蜜滑出山体,眼前豁然是万丈深渊——葬魂崖的峭壁上嵌满青铜锁链,十八具悬棺在风中摇晃如招魂铃。
黑袍人立于崖边,手中太岁骨正对着月光,骨节内部隐约可见游动的金丝。
“九龙抬尸局的棺材少了一具。”张思朔突然拽我衣袖,声音发紧,“哥,看第九条锁链!”
本该悬挂棺椁的铁链空空如也,链头拴着块残破道袍——正是父亲被掳那日穿的衣裳!
黑袍人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忽然将太岁骨抛向深渊:“接得住,就还你。”
我纵身跃下的刹那,崖底传来龙吟般的剑啸。
一柄生锈的青铜剑破雾而出,剑柄缠绕的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是师父年轻时用的“斩蛟”!
握住剑柄的瞬间,掌心雷纹与剑身铭文共振,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十年前暴雨夜,师父正是用此剑将父亲从痋池中救出,剑锋残留的蛟毒在父亲肩头烙下那道疤……
黑袍人的电子音陡然扭曲:“张道陵的剑……怎么可能还在?!”
"哥!松手!"张思朔的尖叫混着山风灌进耳朵。
我单手抓着斩蛟剑悬在崖边,剑锋卡在岩缝里迸出火星。
赵绾绾突然从斜侧岩洞探出身,袖中甩出捆尸索缠住我手腕:"水生!拉!"
水生闷吼一声拽紧绳索,道袍下肌肉虬结。
我被拖上平台的瞬间,黑袍人手中太岁骨突然爆出金光,崖底传来铁链断裂的轰鸣——第九具悬棺正从深渊升起!
"棺椁里不是尸体。"赵绾绾指尖捏着枚铜钱在棺盖上划动,钱币边缘沾到暗红黏液,"是血痋巢,他们在养棺中蛊。"
她突然贴近我耳畔,身上药香冲淡了尸臭,"看棺头铭文,像不像老天师书房那本《滇南痋志》的拓片?"
张思朔桃木剑劈开棺盖,蜂拥而出的却不是痋虫,而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铛。
铃舌碰撞发出《安魂曲》的调子,黑袍人电子音里终于透出情绪:"天师府的《镇魂调》……你们果然带着赵家人。"
"你认识我爷爷的安魂术?"赵绾绾突然踏前一步,腰间药囊抖出朱砂粉。
粉尘在月光下凝成符咒,竟与青铜铃上的纹路完全契合:"二十年前滇南痋祸,赵家十七口死于安魂铃反噬——是你在铃铛里掺了尸蚕粉!"
黑袍人面具裂开细缝,露出半张烧伤的脸。
他指尖太岁骨突然刺向第九悬棺,棺中血雾喷涌,竟在空中凝成父亲虚影:"晦儿……走……"
我怀中玉珏骤然发烫,斩蛟剑嗡鸣着脱手飞出。
剑锋穿透虚影的刹那,父亲残魂突然抬手点中我眉心,一段记忆强行灌入——
暴雨夜的藏书阁,师父将《滇南痋志》塞进父亲怀中:"怀义,带着拓本去找赵老爷子,绝不能让衔尾蛇拿到龙骨钉……"
画面陡转。
父亲浑身是血趴在悬崖边,手中紧攥着半枚青铜钉,钉身刻着"张道陵印"四字。
黑袍人踩着父亲脊背冷笑:"天师血脉?不过是我教养蛊的容器……"
"哥!"张思朔一巴掌拍醒我时,斩蛟剑正插在黑袍人肩头。
他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布满痋虫的眼窝:"张家小子,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把痋术秘卷塞进天师府藏书阁?"
赵绾绾突然甩出三根银针封住黑袍人喉头:"西南三十里,瘴气起处有龙吟——真正的龙骨钉在毒龙潭,这截太岁骨只是诱饵!"
她扯开黑袍人衣襟,胸口赫然纹着衔尾蛇吞月图,"他们要用极阴之物喂蛇,化蛟时就是龙骨钉现世之日!"
水生抡起悬棺砸向深渊,闷雷般的回响中夹杂锁链断裂声:"俺去探路!"他正要纵身跃下,
赵绾绾突然拽住他腰带:"等等!把你裤脚痋毒放干净!"说着从药囊掏出蜈蚣干塞进他嘴里,"含着,能吸尸气。"
张思朔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总掏这些恶心玩意?"
"你被尸蜂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赵绾绾反手往她脖颈糊了把药膏,"再废话下次让你生吞水蛭。"
毒龙潭水面泛着诡异的孔雀绿,腐叶在漩涡边缘打转,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罗盘。
赵绾绾蹲在潭边,指尖捻起一撮湿泥凑近鼻尖:"硫磺混着尸油,水底至少泡过三百具痋尸"她突然抬头看向张思朔,"你包里还有多少朱砂?"
"半斤。"张思朔解下药囊抖了抖,红色粉末簌簌落在青石上,"够不够镇住这潭子腌臜货?"
赵绾绾没接话,突然抓起朱砂扬向水面。
粉末触及油膜的刹那,潭底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十几条苍白手臂破水而出,指关节反折成钩状抓向众人。
水生抡起开山刀劈断最近的手臂,断肢落地竟化作黏稠蜂蜜:"他奶奶的,这玩意是蜂蜡捏的!"
"不是蜂蜡。"赵绾绾用银针挑起一截断指,针尖顿时蒙上青霜,"是痋术炼的尸蜡——西南苗疆有种秘法,用枉死之人的骨髓混蜂王浆,能养出刀枪不入的尸傀。"
她转向我,"退后三步,坎位有东西要出来了。"
我拽着张思朔后撤的瞬间,潭心漩涡突然塌陷。
一座青铜碑缓缓升起,碑面刻满衔尾蛇图腾,蛇眼嵌着的黑曜石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碑文用殄文书写,水珠顺着扭曲的笔画滚落,竟在青石上汇成卦象。
"乾上坤下,天地否卦。"赵绾绾瞳孔骤缩,"有人在潭底布了逆阴阳的绝户阵,这碑是阵眼"
她突然扯开左袖,小臂内侧赫然烙着同样的衔尾蛇纹,"三年前我在湘西见过这种碑——当时整支考古队被痋虫啃得只剩骨头。"
张思朔桃木剑抵住她咽喉:"你身上怎么也有这玩意?"
"因为我是唯一的活口。"赵绾绾冷笑,指尖弹开剑尖,"他们在我身上种了食髓蛊,要不是老天师用雷法封住心脉,我早变成痋尸了。"
她突然掀开衣领,锁骨下三寸钉着枚桃木钉,"这东西每隔七日就要重钉一次,你猜是谁的手笔?"
水生突然闷哼一声。他半个身子探出潭边,开山刀正勾着块青铜残片:"碑底下……有口井……"
井栏上九条青铜锁链交错成网,每根链节都刻着《度人经》片段。
赵绾绾摸着井沿青苔突然僵住:"经文是反着刻的——这不是镇邪,是在养煞!"
张思朔燃起犀角符,火光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凹槽。
每个槽内都嵌着枚人牙,齿缝间塞满黑色菌丝。"是痋菇孢子。"赵绾绾用帕子捂住口鼻,"见血就活,半炷香能蛀空一头牛。"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
水生将火折子系在绳头垂下去,昏黄光晕里隐约可见盘龙柱的轮廓:"柱子上缠着条大长虫!
"他忽然哆嗦起来,"不对……是蛇蜕……比水缸还粗的蛇蜕!"
"不是蛇。"我攥紧斩蛟剑,剑柄云雷纹正在发烫,"滇南志异提过,痋术大成者可化蛟——黑袍人要养的恐怕是条阴蛟。"
赵绾绾突然拽住我腰带:"等等!你听井底的水声。"
湍流声中夹杂着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像是某种巨型齿轮在磨合。
她掏出罗盘贴向井壁,磁针疯狂旋转后直指西北:"坎宫移位,生门在震——这井是活的,它在把我们往死门引!"
话音未落,锁链突然绷直。
九条青铜链如巨蟒昂首,链头栓着的铜铃无风自鸣。
张思朔甩出五帝钱击碎最近那枚铃铛,爆开的铜片中竟飞出群血蝉:"是痋蝉!被叮一口三魂去其二!"
赵绾绾旋身洒出药粉,蝉群遇粉即燃。
她在火光中厉喝:"水生!砍第三条锁链七寸处!"
开山刀劈中链节的刹那,井底传来山崩般的轰鸣。
盘龙柱表面裂开蛛网纹,十八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上用朱砂画着生辰八字——全是壬戌年七月初七生人,与我的生辰一模一样。
"他们要用三百阴尸喂蛟!"赵绾绾扯下道袍缠住口鼻,"棺椁摆的是七煞聚阴阵,阵眼就在……"
黑袍人的电子合成音突然从井底传来:"阵眼就在诸位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