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兵原在追击巡检兵,看到山下三百余汉兵,也有点惊讶。
不过,仅停顿了一小会儿,便加紧脚步,接着往下冲。
瑶民都是山民,在野坡上奔跑,亦便如履平地,冲得飞快。
他们将瑶刀挥舞得浑圆,嘴里发出尖锐的吆喝:
“呦呼!”
“呀哈!亚麻!一库一库!”
不一会儿,满山遍野便全是人,怕有五六百。
一个个将脸涂成五颜六色,让人不禁想起传闻里的妖魔鬼怪。
而那些尖锐且怪异的呼喊,更令听者气为之夺,胆为之寒。
民夫们本就没什么胆气,这下子更慌乱了。
陈子履参照AI的提示,不断发号施令:
“大家不要慌,结成方阵!”
“前面的,速速披甲!弓箭手站成一排,准备放箭。”
“火铳手,装填弹药。”
“二弟,把大炮搬下来,快快。”
他尽力指挥,希望在接敌之前,结成一个简易阵型,以前排的披甲兵,抵御瑶兵的冲击。
至少为炮手寻找地方设置炮位,装填弹药,争取一两刻钟的时间。
然而民夫们才练过两三天,就连那些什长、队总都慌得要死,普通民夫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个手忙脚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高大健壮的刀盾手,找不到背甲的伙伴;
推车的无甲辅兵,被推到了前面;
弓箭手们钻来钻去,始终找不到“排”在哪里;
长矛手在奔跑时,或武器折成了几段,又或不小心戳伤了同袍……
一时间,惊呼声,叫骂声,嚎叫声,此起彼伏。
陈子履站在大车上,嗓子都喊哑了,整个队伍还是乱糟糟的,毫无阵型可言。
十几个巡检兵跑得很急,很快冲入阵中,扑在大车前。
张巡检失声大喊:“县尊,这伙瑶匪邪门,快跑吧!快跑呀!”
“混账,我等乃大明官兵,岂有见贼就跑的道理。”
陈子履举起宝剑,指向张巡检,厉声问道:“北山巡检司地形险要,你手下还有五十兵丁,怎么不拒险坚守,烧狼烟示警?”
“守不住啊!”张巡检大声辩解,“他们跟发了疯似的,一下就冲上来了。”
其他几个巡检兵在惊惧中连连点头,齐齐颤声附和。
都说,这伙瑶匪确实邪门。
满脸涂彩,大呼小叫就不说了,他们顶得住。
可那些不知疼痛,不畏生死的怪兵,真的很难抵挡。
其中七八个,被捅得肠子都流出来了,仍嗷嗷往前冲,死战不退。倒地之后,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极其可怖。
巡检司连点火都来不及,就被冲破了栅栏,冲进了关口。
民夫们本就军心动荡,听到传闻果然不虚,更是惊恐万分,直欲拔腿就跑。
天呀,肠子流出来还在死战,这还是人吗?
“休要胡言乱语,动我军心。”
陈子履不知那是什么妖魔鬼怪,可他知道,大敌在前,绝不能任由军心动荡下去了。
他跳上另一辆大车,拍着还没来得及卸下的大炮:“瑶匪再邪门,能扛得住炮弹吗?大家伙速速列阵迎敌,抵挡一阵。等本县把他们轰成烂泥,看他们还怎么邪门。”
孙二弟看准时机,开始大拍马屁:“县尊大炮,例无虚发,大家没听过吗。县尊一炮糜烂数十里,一炮轰死三匪首……区区瑶匪,有什么好怕的。”
众民夫一听,顿时提气不少。
对呀,什么妖魔鬼怪,能扛得住炮弹?
就算他们个个盘古转世,大罗金仙下凡,被轰成烂泥,也没法作祟了吧。
对,还是大炮厉害。
“县尊威武,咱们拼了。”
一个民夫队总举起朴刀,先是一声大吼,然后唱了起来。
“翻山越岭!翻山越岭!点烽燧,点烽燧!”
民夫们还在犹豫,那民夫队总则继续用五音不全的大嗓门,继续高歌:“韩帅奇兵破寨,王公断藤焚贼……”
“踏平藤峡!踏平藤峡……”
民夫们一个接一个转身,重新握紧了手中武器。
尽管还是乱七八糟,挤成了一团,不成阵型,却总算人人面向敌人,有点迎敌的样子了。
“那甘勇,倒是懂眼色的,”陈子履有AI辅助,自然记得所有手下的名字和来历。
那是个本地军户,前几天才应募从军,据说是挺傲气一人。
暗想:“这样的大嗓门,一定要提拔。”
又转过身,大喝:“还等什么,赶紧卸炮。”
“是!”
孙二弟跑到大车边指挥,十几个炮兵齐齐发力,将沉重的大炮搬下板车。
先装在炮车架上,然后拼命往阵前推。
另外一些人,则解开另外一辆大车的油布,卸下炮弹和火药,在后面拼命追赶。
此时,AI也通过模拟推演,得出评估结果。
【哔哔……】
【敌方人数:763;士气:极高;装备:瑶刀604、弓箭83……】
【我方人数:322;士气:中低;装备:三磅炮2、精良火铳5、粗劣火铳3……】
【警告:距敌五百米,四百八十米,四百六十米……方圆五里内,无险可守,火炮无法及时布置】
【胜利概率:20.3%】
【作战建议:立即撤退……】
【注意:战场瞬息万变,胜率仅供参考】
“胜率这么低吗?”
陈子履抚着额头,为自己的决策懊悔不已。
最近一段时间,累计编练了五百乡勇,实力还算挺强的。
只可惜,前几天为了防瑶偷袭,命三百多先一步前往银场。剩下两百,又留了一百多协防城池。
分来分去,身边才二三十个能扛事的。
心想着,有北山巡检司预警,路上应该不会遇到突袭。
哪知瑶兵如此生猛,把巡检司一下冲垮了,搞得这三百民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20.3%的胜率没法赌,然而大车笨重,一旦掉头就跑,那么以后士气更加低落。
还有二十几大车补给,大炮、火药,全落于敌手。
没有了大炮和火药,以后愈发没有制胜的手段,这就陷入一步错,步步错的窘迫了。
“我丢巨老母,拼了。”
陈子履放弃指挥全局——这些破兵也没什么好指挥——对着身前的几个火铳手:“点火绳,随本县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