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处暑日有些炎热的下午。
北野熟练把车停在了牧场前的空地。
下车前,顺手拿过鸭舌帽戴在头上。
推开车门,夏日午后的热气和湿气立刻为身体裹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重膜。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是再过精密的机器也会有所懈怠吧。
不过,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这样想着,牧场一方的绪河胜已经迎了过来。
“下午好,北野哥!”
打过招呼后,少年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北野鸭舌帽上的跃马标志。
“原来北野哥也是铁弗寺吗?”
他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似乎,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
“算是吧。”
抬手调整了下鸭舌帽的位置,北野有些含糊地说道。
今年,马主事业的走向姑且算得上是一帆风顺。
但是,作为车迷的运势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北野的好脾气和处事不惊的本事,有相当一部分要归功于他铁弗寺的身份。
偶尔,他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会转世成为法拉利车迷。
“至少夏璐璐桑距离回到车手榜单的四位,就只差两个积分了。”
绪河胜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有些感同身受的表情。
夏璐璐是法拉利车队的一号车手。
听绪河胜这么一说,北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过了。
“算了,不谈这些。”
摆了摆手,北野走向后车厢的方位置。
“让我来吧,北野哥。”
绪河胜抢先一步,搬起了最为沉重的TENS电疗仪。
“没问题吗?”
北野问道。
和体格更加小巧的家用型号不同,他所使用的是大型牲畜专用的特定型号。
自然也比家用型的要沉重不少。
“放心吧,交给我好了!”
少年露出了一个“完全没问题”的自信笑容。
“那么就拜托你了。”
点了点头,北野拿起了剩下的工具。
空出来的一只手,顺便拿起了盛放干草的纸板箱。
稍微有些吃力的样子。
把工具放在纸板箱上,动用双手抱了起来。
这下就变得轻松多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了马房。
今天,目白咲夜依旧需要接受来自电刺激疗法的治疗。
虽然疗程自开始后已经持续了三周,步态也有了一定的改善。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北野没有立刻减少治疗的频率。
当然,仅仅依靠TENS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热敷、水疗、牵散运动之类的其他疗法也在发挥着作用。
来到马房,绪河柑奈已经牵着鹿毛马在洗澡间的位置等候了。
北野进行着患肢评估的同时,绪河胜安抚着目白咲夜的情绪。
实际上,即使是第一次接受治疗的时候,也是一副非常安定的样子。
甚至一度让北野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通电了。
用酒精棉擦拭目白咲夜的皮肤,很快完成了清洁和备皮的流程。
鹿毛马表情从容,嘴唇处于微微张开的放松状态。
在这之后,开始了电极片的放置。
神经异常的点位已经熟悉过了,所以并不需要重新定位。
沿着臀部直到后肢后侧的坐骨神经路径上很快贴满了电极片。
然后是后肢外侧,腓肠肌的区域。
一块在痉挛肌肉起点,另一块在止点,对称着贴附电极片,时不时补上一些医用的导电膏。
整个过程中,目白咲夜都保持着安静站立的样子。
正式开始前,绪河胜将鹿毛马的脑袋托在肩膀上反复抚摸。
目白咲夜眼睑微闭,毛茸茸的耳朵十分放松地垂向两侧。
“没问题了。”
背对着北野,绪河胜用另一只手做出了“OK”的手势。
确认准备完毕以后,北野打开了仪器。
首先,是5mA的强度。
鹿毛马身上的肌肉开始轻微抽动,不过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开始缓慢调高电流。
目白咲夜终于发出了有些害怕的哼唧声。
“不要怕,很快就好了哦——”
绪河胜用手掌挡住了鹿毛马试图向身体后方看去的眼睛。
绪河柑奈跟着递上了胡萝卜块。
二人的配合下,目白咲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成功分散了。
治疗十分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记录参数的同时,北野密切关注着目白咲夜的反应。
如果在电刺激疗法过程中,患马表现出踢腿、甩尾一类动作的话,很有可能是电流强度过高导致的灼伤或不适。
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及时根据马儿的反应进行电流的调整。
不过,直到为期十五分钟的治疗结束为止,目白咲夜都没有过类似的动作。
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太过迟钝导致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绪河柑奈的胡萝卜攻势下被分散走了注意力。
北野一直抱有这样的顾虑。
缓缓将电流调低至零,然后才将仪器关闭。
移除电极片后,又在对应的部位涂上了芦荟胶。
虽然前几次治疗的时候都没有红肿的迹象,不过为了减少对皮肤的刺激还是这么做了。
这时,目白咲夜终于将口中充分咀嚼过的胡萝卜块吞下。
松开牵引绳的卡扣,鹿毛马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水池的位置。
低下脑袋饮水的间隙,绪河胜拿起抹布帮它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马房外,传来了寒蝉有些断续的鸣叫。
不知不觉间,夏天已经步入了尾声。
“辛苦了,北野先生。”
将视线从一人一马的身上收回,绪河柑奈说道。
“不,我这边才是。”
正在收拾医疗用具的北野抬起了脑袋。
“一直以来都在麻烦你们照顾这三个孩子。”
他轻声回应道。
“北野先生是很温柔的人呢。”
突然,少女捂着嘴笑了。
这算是被发好人卡了么?
北野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了威尔第的歌剧『弄臣』中的一段咏叹调:
「La donna e mobile,qual piuma al vento」
翻译过来的话,就是“女子善变若飞絮,随风飘摇无定踪”。
这一刻,他与威尔第达成了共识。
走出马房,绿地上方是大片浸染成红色的积雨云。
离开牧场,北野依旧没弄明白绪河柑奈那句话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