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海港镇一年四季当中最好的季节,除了能消除几分因特殊地理带来的高温,同样也因为每当入冬之后,便离覆海宴的日子不远,其后不久衔接的便是新年。
于孩童而言,大抵没有什么比连续过两个大节来说更为欢乐的事情了。
其实于他们而言,是不大能分得清这两个节日的,因为新年该有的配置,覆海宴一样不缺。
新衣,美食,鞭炮,旌旗,变得更多的往来人流。
即使穷困如余杏儿这般的家庭,也会在覆海宴来临的时候为自家孩子准备身新衣。
毕竟年若是过的不体面,也不过是当年之事,但若是覆海宴不体面了,那便是一辈子头顶头的大事了。
当然,在日子好过之前,过年扯新衣和覆海宴备新衣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故而其颜色多以鲜红为主,既在覆海宴上有了新衣,新年穿也甚为合适。
这般习俗一直保存了多年,以至于现在覆海宴基本都是默认穿红衣,有些富贵人家也会在红衣之上以金丝线绣些刺花,以此为装饰。
若是站在地势高处往下望去,便可发现整个海港镇皆被红色给包围了。
旌旗的赤红色,衣裳的鲜红色,焰火的橘红色,胭脂的朱红色,山楂果的翠红色……
千万种红色汇聚在一起,壮观的如同碧蓝色丝绸之上夺目耀眼的绝世宝石一般。
艳阳正好。
姜从云也是入乡随俗地披了件火红色的武服外袍,跟在余杏儿的身后,穿过人流往来的街道,朝着余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是过节的缘故,今日街道上叫卖声与食物的香气格外的足。
不少孩童被吸引,围在各个摊位之前,手中攥着一枚枚的铜板,眼巴巴望着突然涨价的糖葫芦。
往来的人流也因此,偶尔需要变个方向,唯有在前方带路的余杏儿直愣愣地前行。
姜从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四下打量着热闹的街道。
虽说他今日是要代表唐家参加覆海宴,但毕竟时日还早,倒也有些空余时光做些别的事情。
姜从云本人是不太喜欢那种走场面的大会,唐家作为此届覆海宴的热门黑马,受到的关注注定是超乎寻常的,姜从云并不太想被人记住脸。
毕竟他身上还背着杨国公一脉的血债,以及蛟龙卫的通缉。
比起在只能远远瞧得见一个人影的海面上,站在千万人面前暴露的几率要大太多了。
更何况,按照海港县这边的规矩,一般来说收徒都是需要上门喝杯茶的。
自打他收了余杏儿为徒之后,就宅在唐家深居简出,如今覆海宴举办,若是再不抽空去趟余杏儿的家中,见一见对方家中的长辈。
那他这个师父多少当的就有些过分了一些。
余杏儿在前方带路,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试图让自己的内心保持平静,但她丸子头上的红丝巾跳动的幅度还是显得要比平常欢愉了一些。
“师父,就前面一点点,马上就到了。”
余杏儿回头时,一串糖葫芦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鲜红的山楂上裹着晶莹的糖衣,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跑那么快做什么,不舍得花钱?”
姜从云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示意对方接住。
“你先吃糖,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等余杏儿接过糖葫芦之后,姜从云朝着不远处一个略显佝偻的老人走了过去。
陆佬,盐帮的老人,没什么权力,但是地位异常的高。
这唐宵生当初告诉姜从云的,只是没想到在覆海宴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你是……唐家请来的那个姓姜的小子?”
余杏儿的家位于海港县相对清贫的地方,周围大多是一些头发花白的老人独自居住,故而一袭红色武袍的姜从云没走几步就被对方发现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该陪着唐宵生那小子去覆海宴吗?”
陆佬对姜从云的出现很是意外。
“不太喜欢太热闹的地,躲躲清闲。”姜从云实话实说。
“不喜欢热闹?”陆佬上下打量着姜从云,像是第一天看到他一般。
“替人成人礼上滚刺床,还有一人挑了那威海馆,哪个不是海港县一等一热闹的事情,你这毛小子,不不喜欢热闹?”
“无奈之举……”
不待姜从云开口说几句,陆佬便抬手示意他打住。
“小老儿对那些不感兴趣,你也用不着费口舌与小老儿解释。”
姜从云点了点头:“还未向陆佬道过谢。”
陆佬眉头微皱:“谁告诉你的?”
“嗯?”
姜从云微愣,为什么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见姜从云如此反应,陆佬摇了摇头,从衣襟当中摸出一块令牌拍在姜从云的手中,而后转身便走。
“好好教那余姓的女娃娃,这东西,便算是她的拜师礼了……”
望着对方莫名其妙交付到自己手上的令牌,姜从云眉头微皱。
一个南海边陲小镇的老人,怎么手上会有这种东西?
“陆佬!”
姜从云呼唤道,但见对方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姜从云又补充了一句。
“您难道不担心这玩意送我后,我借着此物为非作歹吗?”
此话一出,陆佬的脚步微滞,而后缓缓扭过头,眯着眼看着姜从云。
“你…知道这是何物?”
“不知道。”
姜从云摇了摇头:“但我见过一个类似的,比这块要大一些,上面刻字也不一样。”
陆佬不语,而是将姜从云再度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问道。
“刻的什么字?”
“古。”
姜从云回答的很是干脆,与此同时,他将自己手上的令牌给拿起,将带字的那一面朝向陆佬。
“如果我没有认错,这应该是个‘朱’字?”
见陆佬依旧不说话,姜从云心中已然有了七分的把握。
“我听闻乾元王朝共有七大开国国公,随王朝一同传承至今,分别为‘肖朱古姬杨秦李’,陆佬您这块令牌的原型是‘朱’国公的国公令吧?”
“可朱国公的封地明明在北,江南的西海城则为秦国公的封地,那……为何您会有朱国公的国公令?”
面对姜从云的问题,陆佬略微沉默了片刻。
“此事,告知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