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醴长歌：圣墟之外五千年》
第二卷·溯古寻源·酒魂初诞
第248章·浣花淬剑
开场诗·李白吟
剑南烧春淬星芒，妖雾吞尽锦官城。
诗魄未冷酒魄炽，敢向幽冥借一程！
1. 锦城酒瘴
成都府的暮色被染成淤紫色，像是被打翻的砚台泼了满天空。
李清照立于浣花溪畔的薛涛井旁，指尖捻着一片枯竹叶——叶脉早已失去生机，却凝着层黏稠的墨绿酒渍，腥气混着腐酸扑面而来，比黄州的瘟味更添了几分阴寒。整条溪流漂满翻肚的死鱼，银白的鱼鳞泛着青黑，鱼鳃里钻出细如发丝的菌丝，随水波蠕动如千万条白色小蛇。
“是‘酒蚀菌’。”苏轼蹲身舀起半瓢污水，瓢沿刚触水面，水中忽地浮出半张腐烂的人脸，眼眶处只剩两个黑洞，却精准“盯”着他，张口吟诵起《蜀相》诗句：“映阶碧草自春色——”话音未落，人脸周围的菌丝骤然暴涨如蛇，带着倒刺直扑他咽喉！
青莲剑破空而至，剑光比溪畔的月光更冷三分。
李白踏着醉步掠过水面，足尖点在死鱼脊背，剑锋斜挑，精准搅碎扑来的菌丝。断落的菌丝溅出污血，滴在溪边“锦江春色”的石碑上，竟“滋滋”蚀出焦黑的孔洞，连石缝里的青苔都瞬间枯萎。“好个‘隔叶黄鹂空好音’！”他冷笑收剑，污血顺着剑槽流入吞口处的兽首纹，那青铜兽首竟像是活了般，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杜工部的诗魂，岂容尔等妖物亵渎！”
溪底突然传来呜咽的陶埙声，曲调是晚唐的《冤裳羽衣曲》，却被吹得诡谲凄厉。千百具缠满水藻的尸骸应声浮出水面，有的还穿着长衫，有的戴着方巾，显然生前都是文人墨客。它们随埙音机械地跳起傩舞，关节转动发出“咔咔”脆响。尸骸腰间皆系着酒葫芦，葫口喷出墨绿浓雾，雾中幻化出张张扭曲的诗人面孔——陈子昂抚剑悲泣，薛涛执笺垂泪，岑参披甲怒目……
2. 金石照妖
李清照解下腰间青铜酒樽，樽身是当年与赵明诚共铸，刻着“金石录”三字。
此刻三字骤然放出金芒，光柱如出鞘利刃般刺穿浓雾。雾中诗人幻影发出凄厉惨叫，化作缕缕青烟钻入她袖中那卷《漱玉词》残卷。卷上原本娟秀的字迹疯狂游走，墨迹渗出鲜血，最终在卷首拼出两行血诗：
酒魄蚀尽文曲骨，诗魂原是噬心蛊！
“是‘诗瘴’！”她疾退三步，金簪不知何时已抵在掌心，轻轻一划，血珠弹入酒樽，“三百年前黄巢焚成都，多少文人投江而死，这些冤魂借酒气还阳，专噬在世文人的诗魄！”
浓雾深处，一座酒坊废墟渐渐显形。朽坏的榨酒槽上积着半尺厚的黑垢，槽边坐着个穿晚唐官袍的骷髅，肋骨间还挂着破碎的绸带，怀中抱着半块《花间集》残碑。碑文缝隙里渗出血酒，滴滴答答落入溪水，每一滴都让水面的菌丝疯长几分。
“韦庄大人？”刘伶驾着青铜鹿车刚到废墟前，醉醺醺地指着骷髅笑，“您当年填的《菩萨蛮》‘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何等风流，如今倒成了索命的符咒！”
骷髅空洞的眼眶转向刘伶，官袍袖子突然扬起，露出腕骨上刻着的“醉”字——那分明是韦庄的笔迹。
3. 真一焚瘴
骷髅身上的官袍猛然鼓胀，像是被狂风灌满！
无数诗稿碎片从袍袖喷涌而出，每一片都写着酒气森然的词句：“醉卧沙场君莫笑”“今朝有酒今朝醉”……碎片贴地疾飞，所过之处石板迸裂，钻出更多跳傩舞的尸骸，它们口中吟诵的，竟都是被篡改的诗句，字里行间满是怨毒。
苏轼突然解下腰间酒葫芦，狠狠砸向榨酒槽。
葫芦炸裂的瞬间，黄州带来的“真一酒”琼浆泼在残碑上。酒液触碑的刹那，碑文竟燃起靛蓝火焰！火焰中浮现出韦庄挥毫的身影——他端坐案前，手中狼毫蘸的不是墨，而是从心口剜出的鲜血，每写一字，便呕出一口血沫！
“原来如此！”陶渊明展开《桃花源记》残卷，漫天桃瓣裹住火焰射向骷髅，“《花间集》不是普通的词集，是韦庄以心血浇灌的诗魄凝结而成，却被这诗瘴里的妖物炼成了噬魂碑！”
骷髅在桃火中尖啸，骨骼寸寸崩解。怀中的残碑挣脱出来，浮至半空。碑文上的血字纷纷剥落，在火焰中重组，化作韦庄的虚影，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求诸公……焚我诗魄，断此孽链，莫让后来者重蹈覆辙！”
李清照的金簪已抵住自己眉心，簪尖泛着寒光。
“以血荐诗魂，本就是文人宿命。”她闭目轻吟，簪尖刺入肌肤的刹那，《漱玉词》残卷腾空展开，如一张巨网将韦庄虚影吸入卷中。烈焰自卷轴燃起，染红了半个夜空，空中响起千百个声音合诵的绝唱——那是从屈原到杜甫，从李白到薛涛，所有被诗瘴吞噬的文人，在火焰中发出的最后呐喊。
4. 诗酒同烬
整座成都府突然地动山摇，仿佛地底有巨兽在咆哮。
浣花溪水倒卷冲天，化作九道水柱，水中浮出九尊青铜酒爵。爵身刻满《全唐诗》名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字字金光流转，可爵口喷涌的酒液却腥臭如脓，滴在地上便蚀出深坑。李白纵身跃入水柱，青莲剑舞出朵朵剑花，搅动着《将进酒》的诗韵：
“钟鼓馔玉不足贵——”
剑风劈开一尊酒爵，爵中跌出薛涛的浣花笺，笺上“花开不同赏”的字迹正被墨绿菌丝吞噬；
“但愿长醉不复醒！”
再斩一爵，岑参的边塞诗稿纷扬如雪，每一片纸页都在燃烧；
“古来圣贤皆寂寞——”
第七爵碎裂时，杜甫《秋兴八首》的墨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九条墨龙，咆哮着扑向李白！
苏轼突然将燃烧的《漱玉词》残卷抛向空中。
“韦庄大人，借您诗魄一用！”他咬破手指，鲜血在虚空中画下“真一酒”的秘符。符纹引动残卷之火，将九条诗魄墨龙裹成巨大的火球，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最后两尊酒爵！
轰——！
酒爵碎裂时迸发的强光，让天地间一片纯白。众人在光晕中看见，韦庄的虚影从卷轴中走出，握住了杜甫的手，两位相隔百年的诗人共饮一瓢烈焰，在火光中化作点点星火，融入浣花溪的水流。
5. 赤水惊变
九尊酒爵尽毁，浣花溪的溪水渐渐复清，死鱼和菌丝都化作了肥泥，溪畔的芙蓉花重新绽放。
薛涛井畔新绽的芙蓉花瓣上，浮着一滴琥珀色的酒露，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李清照以金簪轻轻承接，酒露触簪的刹那，簪头竟凝出半阙新词：
“诗魄淬酒魂未冷，敢向青史借峥嵘。”
刘伶却突然指着西方怪叫：“赤水河！快看，赤水河红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天际线上，赤水河的虚影竟如一条巨大的血管在搏动，河心翻涌起熟悉的青铜棺椁轮廓——那棺椁上的纹路，与汨罗江底封存夔牛的葬酒棺一模一样！
杜康玄袍在夜风中翻飞，掌心的酒神符咒灼烫如烙铁，几乎要嵌进皮肉。
“有人在抽干华夏的酒脉……”他死死盯住棺椁上浮现的蒙元狼头图腾，声音凝重如冰，“黄州是前奏，成都府是续章，下一劫，在崖山。”
李清照握紧金簪，簪头的新词仿佛活了过来，在她指尖微微发烫。苏轼腕间的竹简轻轻震颤，简上《九歌》残篇与远处赤水河的虚影遥相呼应，发出低沉的共鸣。
收尾词·李清照吟
墨烬犹温浣花笺，诗魄酒魂两相煎。
且将残卷埋青史，留待沧海换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