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许贯忠才智、忠心均无异议。宋江当即拜其为副军师,许贯忠慨然应允。
“公明哥哥既允了小弟三条计策,当速令卢俊义暂缓攻打东昌府,移师北上截击武松为要。”
宋江点了点头,“我亦有此心,只是未得人耳。”
许贯忠当即请命,“小弟初来,未立寸功,就骤得高位,心中颇为不安。愿替哥哥走这一趟,定让武松有家难归。”
“就怕鞍马劳顿,太辛苦了兄弟。”宋江踟蹰未决,他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不敢将军事冒然托付于许贯忠。
“我与燕小乙相交莫逆,只要哥哥手书一封,此行定然妥当。”
宋江拿眼去看吴用。
吴用笑道:“一事不烦二主,贯忠兄弟不辞劳苦,主动请缨再好不过。不过公明哥哥思虑得也有道理,便派铁牛选几个亲信随从,于路照顾先生起居吧。”
“铁牛是个莽撞人,如何懂得服侍人……”宋江瞧见吴用朝他使眼色,忙转口道:“也罢,待我嘱咐铁牛几句。”
宋江将李逵拉到后帐,研磨下笔。
李逵在旁嘟囔道:“攻城没俺铁牛的份,只叫俺护送一个酸秀才,俺不去!”
说话间宋江已将书信写好,盖了印信,笑道:“如今我身旁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你非去不可!”
李逵茫然不解其意。
宋江继续道:“许先生有大才,可初来乍到,尚不可全信。我这里写了两封信,一封信交给许先生,一封交给你,你到了之后,将其转交卢员外,千万莫被他人知晓。”
见李逵仍旧瞪着牛眼。宋江耐心解释道:“旁人都知你是我的亲信,自然会信你拿出来的书信。若许先生有二心,卢员外也不至于被蒙骗了去。”
李逵听到宋江称其为“亲信”,咧着嘴只笑,“哥哥放心,铁牛定然会将书信交到卢员外手里。说起来俺也想小乙了,去去去,俺这就去准备。”
二人出了后帐,宋江将书信交到许贯忠手里。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这才亲自把盏,为其饯行。
梁山准备了一辆骡车驮了许贯忠,李逵与十几个军士骑马随行。一路往东昌府行去。
却说卢俊义自领了大军攻打东昌府,一连三日,城中不出厮杀。前日栾廷玉出城交锋,董平出马迎敌。
战无数合,栾廷玉便走。董平拍马赶去,被他臂膀上射中一箭,跌下马来;却得燕青一弩箭射中栾廷玉战马;因此救得董平性命,输了一阵。
次日,薛永、郑天寿舞刀去迎,不期被美髯公朱仝一刀挥断薛永马腿,薛永跌得不轻,被士卒一拥而上,救回本阵,因此又输了一阵。二人现在营中养病。
卢俊义攻城又怕伤亡过大,出城厮杀又没占到便宜,一时苦无良策,心中正自愁眉不展。
正待要明日亲自出马,只听小校前来报说,“宋先锋有信至。”
卢俊义将人请了进来。燕青见是许贯忠喜不自胜,共叙前情。
李逵不满道:“俺铁牛对小乙哥想念得紧,怎没有半句言语给我?”
燕青笑着安抚两句。便对卢俊义说道:“昔日与许贯忠兄弟交契,不想一别有十数个年头,不得相聚。今日一见,不能自已,请主人见谅!”
卢俊义猛省道:“小乙常道先生英雄肝胆,只恨卢某命薄,无缘得遇。今承垂爱,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许贯忠将宋江书信奉上。卢俊义看罢,连忙避席拱手,“不知是副军师驾临,请上坐!”
许贯忠辞谢道:“将军慷慨忠义,许某久欲相见。许某初来,寸功未立,岂可与将军并肩?今日叨陪末座即可。”
卢俊义辞让了一回,终究坐了主位,许贯忠坐了右首第一位,其他头领按座次依次坐了。
言及宋江已打下阳谷县,众人俱都大喜。只卢俊义叹道:“吾不如公明哥哥多矣。”
众人皆默然不语。
俄而席散,李逵踅进帐来,将宋江密信递交。
卢俊义脸露不解之色,问道:“公明哥哥既用其谋,缘何又疑其人?”
李逵哪懂这些,瓮声瓮气说道:“俺只是个传信的,员外莫要问我。”
卢俊义将李逵遣退,心中暗忖:如今不必强攻东昌府,却是解决了我好大难题。可若许贯忠真是个奸细,与那武松暗通款曲,我又不得不防。
军校端来热汤,燕青服侍卢俊义洗脚。卢俊义将信与他看,燕青看罢,忙道:“主人明鉴,许先生绝不是这等人。”
卢俊义道:“你与他十几年不见,交情再深,焉知其不会变节?”
燕青霍然站起,“小的愿以性命担保!若主人再不信时,这段时日我便与其同吃同住,他有什么异动,绝瞒不过我的眼睛去。”
“如此最好!明日我便拔营截击武松。你也警醒些,莫让他传递消息出去。若我果真误会了他,他日再向其负荆请罪。”
商议已毕,燕青提了酒食去往许贯忠营中。他不等通报,就掀帘而入,匆匆一瞥,刚好瞧见许贯忠将刚写的纸张纳入袖中。
“贤弟夤夜而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燕青掇张桌子,随行的士卒铺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盘鸡,一盘鱼,及两样山果,旋了一壶热酒。
燕青筛了一杯,递与许贯忠道:“兄长在写些什么?”
许贯忠道:“偶然心有所感,写了几句歪诗,不堪入目。”
“今夜与兄秉烛夜谈,若有佳作,正好佐酒。”
许贯忠推托不肯出示,燕青心内愈发狐疑,“兄长莫非与武松有书信往来?”
许贯忠怒道:“我与你相交十数年,你竟疑我?也罢,你要看便拿去看吧。”
说罢许贯忠将袖中文书拋置于地,背转身去,负手而立,看也不看燕青一眼。
燕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为证许贯忠清白,还是将那书信拿起来观看。却见纸上写道:
西江月·暮春夜感
残絮粘衣风软,流萤点破昏黄。
一弯月浸碧池塘,照见阶前草长。
巷陌蛙声催泪,田畴麦色含霜。
青衫空负少年狂,谁解孤灯怅惘?
燕青乐器词曲无所不通,虽然拙于笔力,写不出好诗文,可鉴赏诗词眼光却非凡俗可比。
细细读了两遍,便知许贯忠此词一则哀叹民生多艰,二则感慨自己怀才不遇,词中并无什么隐语,便知自己多心,连忙俯首请罪:
“非是小弟多心,实乃为兄释众人之疑耳。”
许贯忠冷笑,“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不成?去罢,把这些酒食也拿走,你我昔日情谊,今日一刀两断!”
“哗啦”一声,许贯忠撕下一截衣袖,与燕青割袍断义。
燕青苦求,许贯忠始终不发一言。
燕青无奈,满面羞惭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