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暄之后，翁婿二人携手入城。
进入巡抚衙门，沈度先把当下情况介绍一番，特别强调若不是巡抚王公壁阻碍，登莱大军有可能及时抵达京城，或许李自成大军也不会攻克京师。
无论面对谁，沈度都要先给巡抚王公壁定下罪名，而且还是大罪。
否则就解释不通王公壁为何自己挂印而去，让莱州知府刘崇德暂代巡抚一职。
道理很简单，巡抚是朝廷任命的，沈度哪有权利剥夺王公壁的巡抚职位呀。
既然王公壁自己不想当这个巡抚，与沈度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而且王公壁为了活命，把身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留一点麻烦。
一边说着，沈度把王公壁临走之前准备好的文书交给刘崇德。
刘崇德看了看文书，说：“如果朝廷还在的话，王公壁这个罪责不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大明朝廷被李自成一锅端，朝廷出现真空阶段，他及时抽身倒也是保命的大好时机。”
沈度心里暗笑，能不能活命他自己说了不算。
“巡抚王公壁已经携家人离去，济南府主要官员暂时被扣押，留待岳父上任后酌情处理。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里，知府徐崇禄等官员正惶恐不安，这有利于岳父大人顺利接管巡抚衙门。”
至少在山东行省之内，沈度不会大开杀戒，而是尽量采取相对柔和策略。
杀人很容易，一句话可以让无数头颅落地。
手段残暴一些是可以震慑山东官场，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给沈度的名声带来负面影响。
登莱两府是沈度的老巢，那么山东行省就是他的基本盘，必须保持相对稳定，怀柔也是最佳策略。
到今日为止，沈度想杀的也仅有王公壁一人而已。
摘了王公壁巡抚的乌纱帽，这还不算，抢了人家的财富，这个仇恨有多大？
放虎归山绝对不可能，斩草除根才是应有之义。
至于济南知府以及其他官僚，只不过是暂时收押罢了，未来还会启用的。
沈度这种手段说起来并不高明，无非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罢了。
济南知府徐崇禄并不清楚沈度会如何处理他，最怕的当然是杀头。
刘崇德要用他们，让他们官复原职，当然怀有感激之情。
刘崇德还真不知道沈度把知府等主要官员扣押，吃惊不小：“你把徐知府也扣押了......”
还别说，沈度的手段确实令刘崇德刮目相看，心黑手辣，行事果断，赶走了巡抚王公壁，扣押济南府官员，没有什么事情不敢干的。
当然，他暂时不知道王公壁与死人差不多，肯定回不到家乡。
“你当时扣押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沈度心里好笑，所谓强者为尊，至于理由嘛，那还不简单。
“呵呵，当然是阻碍登莱大军北上勤王了，如果不是在济南受到阻碍，登莱勤王大军很有可能及时赶到京城，或许天下又是另一种局面。”
沈度把登莱大军列陈城下的那一幕解说一遍。
玛德，够无耻的哈。
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的套路，竟然在老丈人面前说假话。
呵呵，是善意的假话。
“破坏登莱大军北上勤王这个罪名，王公壁不认也得认，所以才央求告老还乡，当时济南知府一众官员都在城楼上，受点牵连也合情合理。有罪没罪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看岳父大人的心情吧。”
刘崇德还没有上任，沈度已经给他铺垫好了，他哪里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呵呵，好手段，与你这个年龄完全不符啊。”
巡抚王公壁毕竟是大明朝廷任命的官员，没有理由凭什么让人滚蛋。
若是沈度高举造反大旗倒也罢了。
所以沈度让他自己滚蛋，免得碍手碍脚。
刘崇德沉吟片刻，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官员不宜大动，还是让他们官复原职吧。”
沈度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后面的都交给岳父处理吧。”
而后，沈度讲解一下山东管理体系。
“眼下大明皇帝没了，朝廷也没有了，当下山东行省没有任何节制，也不会接受外来管制。目前山东的架构是，成立了将军府，在全省实行军事管制，目前整个西部大多数地方武库已经清空，地方卫所中的青壮收编到大军中，全部集中管理。将军府下设东西两巡抚，管理地方政务。”
不受外部任何节制，不就是独立嘛。
沈度的意图再明确不过了，要私立门户，大将军就是山东行省统治者。
刘崇德非常清楚沈度的意图，但是，大明王朝虽然被李自成灭掉了，不还有南京陪都吗？
“那么，如何处理与南京方面的关系？”
大明王朝京师在北平，还在南京设立陪都，一旦京师有事则可以启动南京，那里也有一整套班子。
相对于一般人而言，南京设立朝天顺理成章，也很容易被接受。
一旦山东认了南方朝廷，后面一系列麻烦。
这也难不倒沈度，他不是一般人。
沈度笑道：“目前那边还没有得到朝廷灭亡的消息，估计不用多久便知道京师陷落，恐慌是一定的，也会选出一名朱姓继位。但是，山东不会承认，道理很简单，随便找一个朱姓王爷继位显然不合法，除非大明太子继位。如果天下都这样干的话，任何一个行省都可以选出一位朱姓当皇帝，山东也可以呀，这里的王室也不少。”
大明皇帝归天，太子继位合理合法。
问题在于，崇祯皇帝死了，太子下落不明，是不是也死掉了谁都不知道。
南明另选皇帝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认可度。
全天下都认也就罢了，如果都不认的话，那就是摆设。
事实上，历史上南明皇权并不稳定，这其中就是认可度的问题。
不同的利益集团都有自己属意的人选，这个过程充满争议，强行上位的后果必然是人心散了。
刘崇德没有先知，不会知道历史上的南明朝廷。
但是，他可以通过朝廷架构猜测南京方面下一步举措。
自秦以来都是家天下，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李自成只是攻陷京城，但是，江南、山东等大半个江山还在，只不过是缺少个皇帝而已。
沈度的态度如此鲜明，还是出乎刘崇德意料之外，竟然不认江南一方所选皇帝。
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刘崇德心里当然清楚。
沈度这是打算在接下来的角逐中争取一席之地。
争霸啊，没想到沈度竟然有如此雄心。
刘崇德也不是没有顾虑，毕竟山东这些兵马经历过的战争不多，胜算并不是特别大。
但是，女婿已经把基调定下了，刘崇德也只好按照这个方向运作。
“好吧，就按照这个方针办，政务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父亲不会拖你后腿，关键在军事方面是不是有把握抵挡住李自成，毕竟登莱军队的实力差一些，对上李自成军队胜算不多，要抓紧时间训练。”
刘崇德并不清楚京城攻防战细节，但是，既然能灭了大明王朝足以说明军事力量比较强，否则就解释不清了。
一旦李自成在京城站稳脚跟，挥军南下也是必然，当然也包括山东。
当下山东军队扩充很快，数量说得过去，能不能打仗就很难说了。
“虽说李自成起于草莽，但常年南征北战其军队战斗力不容小觑，令人担心呀。”
他的这种担心不是毫无根据，也不是看低了沈度，这是现实决定的。
一方是常年征战的军队，自己一方却从没有战争经历，结论不言而喻。
刘崇德有这种担忧，沈度一点都不意外，他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与各方差距实在太大。
沈度能说什么？只能给刘崇德吃定心丸。
“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不会让李自成军队进入山东。”
沈度敢说大话，是因为知道李自成正抓紧时间对付辽东野猪皮，只是派遣小股军队南下山东。
刘崇德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他认为李自成军队必定会南下威胁到山东。
毕竟李自成推翻大明王朝不会仅仅占领京城那么简单，只有对全国实施军事占领才能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统治，那么，最靠近京城的山东行省首当其冲。
“还是不可大意，或许李自成刚刚进入京城，暂时抽不出兵力大动干戈，在京城稳定下来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山东。你曾经说过辽东清军才是最大威胁，如果局势发展到那一步，或许还会糟糕。”
满清军队入关这件事只是沈度的判断，会不会发生现在不好下定论。
但是，李自成大军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刘崇德反复强调足以表明他内心的焦虑。
“岳父大人放心，我这里早有应对策略，至少短时间内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说有了应对策略不是瞎编，沈度心里确实有了腹稿。
现阶段不能说丧气话，毕竟稳定内部很重要。
作为首脑人物嘴里说出任何话都很重要，若是信口开河，亦或是影响军心的话，不敢保证明天会不会传的满大街都知道。
人心散了，哪怕沈度能耐再大也挽回不了颓势。
“李自成刚刚占领京城，暂时没有精力对山东大举用兵，至少在山东军队没有发展到足够威胁到大顺政权的情况下，分兵南下的可能几乎为零，山海关的吴三桂才是重点。最近几天就将展开行动，把山东行省与周边联系割裂开来，信息不畅通的情况下，山东军队发展就不会外泄，也就没有人关注这边。”
沈度这番话令刘崇德云山雾罩，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山东行省与河北、河南边界广阔，说割裂开哪有那么容易，想让外界不知道山东军队发展状况似乎不现实吧。”
刘崇德觉着沈度属于异想天开，这绝非人力所能办到的。
沈度微微一笑：“其实很容易，让山东行省与河北、河南这一带乱起来不就得了嘛。”
刘崇德翻翻眼皮子：“你又如何让如此广阔地区乱起来，这可不是说句话那么容易。”
“如果河北、河南一带盗匪横行，还有谁敢来往于此地，哪怕商路也要被阻断，如此外界对山东行省就失去了信息来源。没有外界干扰，就为山东军队整训争取到时间，哪怕半年也是好的。”
“盗匪什么时候都有，想完全阻断信息传递几乎不可能。”
刘崇德觉着女婿有点异想天开，山东军队扩编是实施，想隐瞒绝对不可能。
沈度脸上露出诡异表情：“那是盗匪规模太小，恐慌情绪不能完全覆盖整个地区，如果匪患达到极致而导致人人自危，哪里会有人胆敢穿行于此。”
刘崇德脑补一下沈度所说的状态，如果匪患达到某种程度，确实可以实现消息屏蔽。
但是，哪有那么多匪徒闹腾？
不过，当看到沈度那种诡异的表情，刘崇德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
虽然只是猜测，但联想到这家伙在青州府以及济南府所干的那些事情，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吗？
玛德，自己这个女婿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做事简直毫无顾忌。
有些话当众不好细说，沈度转向董博文三人：“博文和浩云家学渊源，就跟在巡抚衙门历练吧，至于王敬仁嘛，到军队中历练一番，我会安排人带你一段时间，能学到多少本事，将来有没有成就，那就要看自己了。”
即便是这样，沈度也不打算把他安排到第一线。
让王敬仁在军队中干文官，亦或是督导。
毕竟打仗太危险，死了人不好交代。
至于齐浩云，沈度还是很了解他的秉性，不打算安置在军中。
当下阶段，军事才是重点，绝对马虎不得，一旦这家伙违反了军纪，沈度是杀还是不杀？
政务暂时放在第二位，如果齐浩云没有能力，不给他升职罢了。
有了岳父刘崇德的辅助，政务方面不用沈度操心，只需要在大局上把控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