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苗人本来打算清早出发,首者接到一份信报,去往别处勘事,故而午后拔营,耽搁时辰。
有段路坑坑洼洼,马车不时震动,李顾惊醒过来,“我们到了?”
首者回应道:“还没到呢。”他瞥一眼李顾,又言:“我们上路不久,你就躺在马车上。”
“我昨夜没睡好。”
“我今早看到你醒来时,四处查看,本想询问有何缘故,却遇事出营。”
“那个废墟建筑布局很像几个山寨,包括你们掩机寨。”
“此话怎讲?”
“遗迹虽然有损坏,却能看出原址房屋构成一个‘地’字。积土为地,故而此处为‘地寨’。此与掩机寨类似,亦可称之‘炎寨’,其它还有三个山寨,形成金木水火土五行。”
“原来如此,我一直没留意寨子的筑构。”
“你们何时建立山寨?”
“我们先祖几百年前发现这个寨子,便居住至今,期间扩寨,不曾改建原处。”
李顾闻言,沉思一阵,又道:“那些火凤是怎么回事?”
“先祖定居寨子之后,无意发现寨前沼泽地有怪兽,形似凤凰,嘴里能喷火。他们与之相抗多年,最终制成强猛迷蛊,控制怪兽。”
“火凤既可护佑你们,却也能反噬摧毁寨子。”
首者默言,并未接话。李顾见状,内心不觉叹气,再次闭目。
不知过去多久,行伍到达一座大寨。李顾下车后,看着寨门相当熟悉。顷刻间,突然惊觉,此寨是石氏主寨。
进寨后,李顾随着首者来到一间大屋。二人等待片刻,只见一名老者现身客厅。
“蓝末,你是否取回《帝舜舆图》?”
“回禀领者大人,并未成功,不过此行还是有所收获。”语毕,首者上前与其耳语一番。
领者看到地上的箱子,既令属下叫来器师,随后走到李顾面前,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顾字。”
“我们算是认识了,老朽名叫石单,苗人领者。”他走到客厅主桌,坐下椅子,又道:“我听蓝末述言,你们与舆图盗贼并无关系。不过为了族物,迫不得已对你们动手。死去那么多人,为此深表遗憾。”
李顾强作镇定,秦慕兰此刻被他们囚禁,为了她的安危,只能言道:“人死不能复生。”
苗人带来两位工器大师。他们查看箱子许久,无从下手,“领者大人,此箱机关繁琐,且有自毁装置,如若拆解操作不慎,箱内的物品恐怕会溶毁。”
“当真没有办法?”
“内箱嵌面有方孔,找到锁引,才有可能开启。”
李顾走到箱子旁,凑近观看,若然心喜,昨夜天黑,并未发现此中有故。
“我不是说过这个箱子很难打开,你们偏不信。”
石单领者看着箱子,既令属下合盖。他正要起身离开,忽闻探子归寨,急命其回报。
探子进屋后,快步行至石山领者身旁,报言永安寨以及其它几个小寨部分苗人近期与汉人频繁接触,背地勾连,不知歹谋何事。
蓝末言道:“领者大人,据这位李兄弟交代,这些族人打算谋夺帝舜遗物。您可以向他询问详情。”
石单领者询问李顾,其如实回答,既道这几日有小股苗人觊觎舆图,他们俱以汉人马首是瞻。
蓝末提议捉拿这些叛族苗人,严惩不贷。石单领者不赞成此法,认为会打草惊蛇,揪出幕后黑手才是关键,派出探子再去各寨刺查。
李顾眼睛一转,既言道:“领者说得有理,不可轻举妄动。为今之计,先找到藏宝处,若不然歹人捷足先登。”
石单领者面露笑意,“你难道有办法寻得帝舜遗物所藏之地?”
李顾行来桌前,坐下椅子,缓声言道:“我需要看一下舆图。”
石单领者颇为不解,遂道:“舆图缺失一块,你看了能做什么?”
“自然有用,你取来便是。”
“只要你能帮助我,我可以破例拿出舆图。”
时值夕落,石单领者命人端来饭菜,摆在桌面,蓝末左首坐椅。李顾也是饥不可堪,对此没说什么。
晚飨过后,撤去碗盘。一名苗人捧来一个锦盒,取出羊皮,蓝末将至摆列整齐。
石单领者起身行去看了一下,呼来李顾,让出位置。李顾凑近观瞧,又将一块羊皮翻至背面,确认为真。
舆图与其后相比,标识清晰不少。北边有大片森林,南临溪谷,东西耸立山峰。
“中间标注地名为‘坠土之城’。”
石单领者心中一凛,“你是我们同族之人?为何识得古夏文。”
“并非如此,我见过一名从神农林出走的古夏人后裔,亦为你们族人。”
“神农林?那么其它文字你也知晓是什么?”
“没错,舆图右侧两座山名叫脊弯和明须,左侧的山唤作刺云、马尾以及壶炉,皆为直译。”
石单领者内心略有不安,自觉面前此子与寻常人不同,“大致如此,没想到你全然通识。”
“不全是,我不知河流译作何名,只是晓得其音唤可阿几西鲁。”
“‘几西鲁’在古夏语中意为水,‘阿’是语助词,‘可’字未知,有可能是音称名。”
李顾闻言沉思一阵,又道:“领者大人,可否放出我的同伴,破解舆图需要此人帮助。”
蓝末顿时大怒,呵斥几声,石单领者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其冷静,随之看向李顾,见其镇定自若,不觉佩服此子,“我可以答应你,切莫耍手段,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秦慕兰被带到这里,解开束缚,行至李顾身旁。她其时不懂是何状况,故而一言不发。
“人已到此,你们可以做事了。”石单领者坐回主位。
李顾看向秦慕兰,面体无伤,苗人未及苛难,轻言道:“你吃过东西了吗?”
“我刚才食用一些糕点。”
“那便好,你过来看一下舆图。”
秦慕兰行前观瞧,较之舆图,南面模糊痕迹,既是山峰与谷溪,其它没有什么变化。
李顾述见其不语,又道:“你不觉得舆图画山有点怪异吗?湘西应该没有这样的山峰。”
秦慕兰俯身再次查看,“以前难以辨认南面线画,现在清晰可见,却没注意到整图山峰如此高耸险峻,尤其是峰顶,竖尖横凌,好不奇特。”
“你将誊录背面文字的绢帛取出来。”
秦慕兰坐到地上,脱下鞋子,左右各取出一块绢帛。李顾接手展开,拼接一起,置于桌面。
他看着绢帛内容,越想越觉得此前思路不对,再结合图画山峰的特点,忽地醒悟,“此述所言,既以夏朝为本,现今湘地并不在西南方位。”
“你的意思是我们此前都是错的,湘西并非藏宝之地。”
“图背述言多次提到西南,这就是重点。宝物藏所可能在川蜀。”
“川蜀?何以见得。”
“舆图中的险绝山峰,蜀地最为常见,再以此述,我的推测应该没错。”
“可是整个川蜀范围那么大,我们何处寻找。”
李顾想了一下,再观舆图,“这条河流就是关键之处。”语毕,他将石单领者所言“可阿几西鲁”含义述予秦慕兰。
“那就是说此流名唤‘可水’,但是蜀地境内没有这条河。”
“这是古音,川蜀确无此河。”
石单领者和蓝末听到二人对话,云里雾里,谈及舆图背面与山峰。他们似乎以前还见过此图,简直不可思议。
秦慕兰语默良久,看着舆图河流径向,自西北而往东南。这时她忽然想到什么,欣喜道:“李顾,这条河会不会是沱江,‘可’与‘沱’音声相似,既是古音和蜀音的区别。”
李顾尝试言出二者读音,几遍过后,愈发音近,“应该无错,可能是沱江。”
石单领者闻言,猛地起身,忙问道:“你们确定吗?沱江在何处?”
秦慕兰言道:“沱江在蜀中成都。”李顾插话道:“不论如何,藏宝地在川蜀,应该没问题。”
蓝末看着二人,确认他们没有说谎,“领者大人,我们可以先去蜀地沱江,找到图中那两座山峰,即可寻得藏宝地。”
石单领者沉思一阵,遂言道:“如今只能如此了。”随后走出客厅,临前小声交待蓝末,“你派人看住这二人。缺失那块舆图标注藏宝地,想办法让他们说出同伴的下落。”
蓝末听从命令,叫来几人,押送李顾和秦慕兰去到邻近木屋。
房间很小,仅有一张床,李顾让给秦慕兰,自己睡到地上。五人把门,木屋前后也派人轮守。
半夜时,李顾被人声惊醒,悄然步移窗边,外面火光四起,不少人聚向山寨。
石单领者背靠藤椅,闭目养神。客厅里亮光逐渐变暗,几名苗人往油灯添油,不刻时又光亮起来。
有一人匆匆进来,见着领者,停下脚步,“伯父,您深夜唤我至此,是何急事?”
石单领者睁眼,看到来人,言道:“还是有关帝舜舆图之事。”
“舆图不是已经夺回了吗,难道又有盗贼?”
“非也,我们几个时辰前获知族内宝物藏地,却走漏风声,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有几个山寨叛族之人与汉人勾结,他们得信后已经离开寨子,准备抢占先机,夺取族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