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顾言彻底沉寂下来。
他化身为百符斋那位不起眼的老掌柜，每日按时开门，应付着稀稀拉拉的客人。
邻里间的寒暄，尤其是隔壁醉仙居老板娘柳茹时不时的“关心”，他都一一应付过去，滴水不漏。
但在那扇厚重的店门之后，密室之内，才是他真正的世界。
更多的时间，他的心神沉浸在胸口那片温润的玉质空间——残玉之内。
铺子里搜刮来的那些品质不一的炼符材料，被他仔细分类。
残玉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光点闪烁，将一枚枚基础符箓的能量结构彻底拆解、分析。
结合颜铭星传承中那些深奥浩瀚的阵法知识，他开始推演能量回路的最佳组合。
新获得的地煞感悟，也被他尝试着融入符箓的构建之中。
很快，几张全新的符箓被绘制出来。
符纸表面闪烁着淡淡的土黄色微光，气息内敛却远超同阶。
改良版的“岩壁符”和“厚土符”。
皆是一阶上品，防御力却堪堪触及二阶初期的门槛，更难得的是，激发所需的灵力并未增加。
这便是残玉推演与阵法理解结合的完美体现。
他随手挑出三张品相最好的“岩壁符”，挂在店铺最显眼的地方。
标上了一个足以让普通炼气修士咋舌的高价。
应付外界的人际交往，特别是那位看似热情如火，实则深浅难测的柳茹，对顾言而言，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消耗。
每一次模仿老掌柜那市侩中带着慵懒的神态，都需要他绷紧心神，仔细拿捏。
他偶尔会冷漠地想，若能直接搜魂夺魄，该省去多少麻烦。血道能够精准模仿出外貌形象，而魂道则能够真正的“改头换面”。
可惜，颜铭星留下的传承虽广博，却独缺这类秘法。
伪装，终究只能依靠细致的观察与模仿。
处理完符箓的推演，他的目光转向那只从阴老怪摊位上顺来的墨玉小瓶。
瓶塞上的禁制符箓依旧灵光闪烁。
顾言眼神锐利，灵渊探微术再次运转，这一次，更加小心，配合着残玉的解析能力，缓缓探入瓶中。
那精纯至极的三阶妖虎心头血，宛如活物，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气血波动。
沉睡在他槃渊道基深处，代表“血”的那部分力量，再次被引动，发出贪婪的低吼。
但在那血脉精华的最核心处，一缕极其细微、被巧妙伪装的阴冷气息依旧蛰伏。
寄生魂念！阴毒无比！
顾言不敢有丝毫大意。
残玉的力量被调动到极致，反复推演着最稳妥的剥离方案。
最终，他屏住呼吸，以灵渊探微术精准锁定那缕魂念的核心。
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无比的苍清剑气，又小心地掺入一丝微弱却厚重的地煞之力。
两者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一柄无形的、比发丝更纤细的剔骨刀。
心神高度集中，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那缕阴毒魂念从磅礴的血脉精华中“刮”离。
汗水，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滑落。
终于，随着最后一丝联系被斩断，墨玉小瓶瓶塞的符箓上，一角微微鼓胀起来。
一团米粒大小、不断蠕动的阴冷黑气，被成功分离封印其上。
顾言长舒一口气，并未立刻将其彻底湮灭。
这阴毒之物，来自那位擅长魂道的阴老怪，留着，或许在某个时刻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此刻，瓶内的妖虎心头血再无瑕疵。
纯粹、浓郁、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腥甜香，弥漫开来。
道基深处的渴望瞬间攀升至顶点，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顾言眼神冰冷，强行压下那股立刻将其吞噬炼化的冲动。
他将墨玉小瓶重新封好，郑重收起。
时机未到。
地煞之力刚刚补强稳固，道基的平衡本就脆弱。
此刻若再吞噬这磅礴的妖虎血，只会让失衡雪上加霜，甚至可能动摇根基。
必须先解决“剑”的需求。
寻找到足够高阶的金属矿材，喂养丹田气海中，那沉寂已久、与残玉伴生的戮妖阎罗剑胚。
三者平衡，方能圆融。
时间，就在这枯燥的修炼与耐心的等待中，一天天流逝。
挂出去的三张高价“岩壁符”，依旧无人问津。
顾言并不着急。
他依旧每日扮演着那个慵懒而市侩的老掌柜，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这条凡俗与修士混杂的街道。
耐心，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这一日午后，柳茹又提着食盒来了。
依旧是嘘寒问暖，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留下些滋补的汤羹后，摇曳着丰腴的身姿离去。
顾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敛去，只余下一片淡漠。
他并未察觉。
就在街角的阴影处，柳茹的身影顿住了。
她回首，望了一眼“百符斋”那略显陈旧的招牌。
那双方才还水波流转、含情脉脉的眸子里，此刻却闪过一丝与娇媚截然不同的、诡异而深沉的光芒。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旋即，她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往来的人流之中。
直到第五日的深夜。
万籁俱寂，月隐星沉。
盘膝坐在密室中的顾言，猛地睁开双眼。
在他身前，那枚一直寂静无声的黑色金属片，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起来！
嗡……
一股极其隐晦、频率奇特的精神波动，从金属片上散发而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顺着某种未知的渠道，连接到了金属片上。
这股意念并未直接探查顾言，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审视与确认的意味，扫过金属片本身。
像是在确认……这枚信物是否还在原本的主人手中。
或者说，在确认，“百符斋的老掌柜”，是否还活着。
来了！
顾言心头一动，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种预料之中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应。
识海中，灵渊探微术急速运转，回忆、解析着从那死去老掌柜身上捕捉到的、残留的神魂气息特征。
那是一种混杂着市侩、贪婪、谨慎，以及一丝长期与阴影为伴所特有的阴晦感。
模仿并不难，难的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被对方察觉。
片刻之后，顾言调整自身神念，模拟出与老掌柜七八分相似的波动，同样小心翼翼地，通过那枚黑色金属片，回应了过去。
如同两只在黑暗中相互试探触角的虫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