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口被符咒镇压、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井,又看了看手中那缕带着陈腐腥气的暗红丝线,心中了然。
风水煞局只是表象,根源是这井底沉埋的怨灵,寻常超度法事对这被阴煞地脉和邪能双重激化的怨灵恐怕已无大用,这是那些道士没能解决事情的原因,也是王伯之前抱着侥幸,没露底的根源。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腥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沉声道:“罗掌柜,事已至此,寻常手段已难化解,这井底冤魂怨气冲天,又被邪秽地脉滋养多年,更兼外力引动,已成凶戾之煞,要救令堂,破此邪局,唯有……”
我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惊骇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开井起骨,平冤镇煞!也就是说,我要进井里看一看,不是挖开新修井沿,而是进井内看看有没有那女尸牵挂之物。”
罗文山说道:“周先生,恐怕我母亲等不及您探查,就要性命不保。“
我点头道:”先带我去看看老太太,稳住她的生机,再谈下井之事。”
罗文山此刻已是六神无主,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声道:“好好,周先生请跟我来,”他顾不上再责骂王伯,亲自引着我快步走向后院正房。
老太太的卧房在正房东侧,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老年人特有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窗棂上贴着几张黄符,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罗家老太太躺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形容枯槁,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发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个丫鬟守在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她额头的虚汗,脸上满是愁容。
我走到床边,凝神细察。老太太印堂处萦绕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气,眉心紧锁,即便在昏迷中也显得极其痛苦。她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股来自井底的阴寒怨气正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最后一点生机。
“周先生,您看……”罗文山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
“老太太是被怨气缠身,惊魂夺魄,阴寒侵体,伤了根本。寻常汤药难入,需先固本培元,安神定魄。”我沉声道,随即对一旁的丫鬟吩咐:“取纸笔来。”
丫鬟连忙取来笔墨纸砚,我略一沉吟,提笔蘸墨,笔走龙蛇,但字写得歪七扭八,开下一方。
咱开的是方名是回阳固魂汤,需人参三钱切片,另炖兑入 黄芪五钱炙制,当归三钱 熟地四钱 制附子二钱先煎 肉桂心一钱焗服,酸枣仁四钱炒制,远志三钱,茯神五钱,生龙骨一两先煎 生牡蛎一两先煎,炙甘草二钱。
我写的简体字他们好像看不太懂,索性我放下笔,让罗府的家丁代劳,改为口述。
我念叨:”都记好了么?用法也斜上,附子、龙骨、牡蛎先煎一个时辰,去上沫;再入余药,但人参、肉桂心先别加,其余同煎半个时辰后滤汁;人参切片另炖取浓汁,肉桂心焗于热汤中,兑入前药汁,分三次温服,每日一剂。”
家丁把方子递给罗文山,我接着嘱咐道:“罗掌柜,速派人去药铺抓药,按方煎服。此方以参、芪、归、地大补气血;附、桂回阳救逆,温通经脉;枣仁、远志、茯神安神定魄;龙、牡重镇安神,收敛浮阳。务必小心煎煮,附子久煎去毒,人参另炖取其元气,此药可暂护住老太太心脉,吊住她一口元气,免受怨气直接冲击,绝对能争取时间,但治标不治本,根源不除,终是枉然。”
“明白!明白!”罗文山如获至宝,颤抖着接过药方,立刻交给管家:“快!拿我的名帖,去同仁堂,不管多少钱,务必把药抓齐,按周先生说的法子弄好,不得有误。”
管家应声抓住纸张飞奔而去。
安排完老太太这边,我转身面对罗文山,接着吩咐:“罗掌柜,接下来便是这井中之物了。需准备几样东西,长绳数丈,务必坚韧;结实的大竹筐一个;防水的油布或桐油布若干;结实的铁锹、撬棍;大块的干净白布;还要备下烈酒一小坛、朱砂、雄黄粉、新毛笔一支、大量生石灰,另外,找几个胆大心细、身强力壮、八字硬朗的伙计听用。”
罗文山此刻对我已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周先生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办,赵三,王伯!你们俩,还有你们几个。”他指着管家带来的两个壮实男仆,接着说:“都听周先生吩咐,需要什么立刻去办,库房里有的去拿,没有的立刻去买,高价买,为的是快。”
王伯虽然脸上还有惧色,但也不敢违逆,和赵三以及那两个男仆一起应了声是,便去制备不提。
我看他们动作还算麻利,补充道:“对了,找些粗壮的木头,在井口上方搭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架,滑轮若有最好,没有就找最结实的辘轳,待会儿我要亲自下井一探。”
“亲自下井?”罗文山和众人都是一惊。
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解释道:“怨根深埋井底,怨气凝结于骸骨或附着之物。不亲眼所见亲手处置,如何平冤?如何镇煞?井中阴煞秽气极重,寻常人下去恐有性命之忧,非我不可,速去准备吧。”
罗文山看着我平静却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一切拜托周先生了!快!都行动!”
罗宅后院立刻忙碌热闹起来,搬木头的,找绳子的,翻库房的,跑出去买东西的,人声嘈杂,驱散了几分死寂,却也给这阴冷的院落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张。
我独自站在井台边,看着那沉重的、贴着失效符咒的石板,感受着脚下泥土传来的冰冷湿意和那缕缕渗出的腥锈之气,井口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通往未知的黑暗和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