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的车辇驶入咸阳城那日，朱雀街的梧桐叶正泛着金红。时年五十岁的他，掀开帘幕，看见城墙上新绘的壁画：玄鸟背负九族图腾翱翔天际，下方是胡汉百姓共耕、东西方商人共市的图景。他的素纱深衣上，波斯的金绣与秦地的云雷纹相互映衬，鬓角的白发被秋风轻轻扬起，却让夹道欢迎的百姓觉得，这位曾让匈奴归心的武安君，此刻更像一位满载文明而归的“万邦使者”。
“爷爷！”长孙陈垣跌跌撞撞地跑来，手中举着半块波斯琉璃与秦瓦当粘合的“日月镜”。五岁的孩童发间别着匈奴的狼首发卡，衣襟上绣着波斯的神鹰纹，却用清晰的秦语喊道：“学宫的波斯先生说，您带回来的圣火坛能让胡汉的灶火永不熄灭！”陈长生笑着抱起孙子，看见他脖颈间挂着的玉坠——一面刻着秦的“和”字，一面刻着波斯的“光明”符号，正是李缨特意为孙辈们准备的“万邦信物”。
万邦学宫的落成典礼在咸阳宫前广场举行，九国使者捧着各自的典籍入贡：匈奴的《狼神祭祀经》、波斯的《阿维斯塔》、大夏的《星象大典》，皆被郑重地放入刻着“天下同文”的青铜匮中。陈长生将秦王亲赐的“万邦之钥”交给首席博士，钥匙造型为玄鸟衔着九族图腾，齿纹则融合了各国文字的笔画：“从此，这些典籍不再是某一族的私藏，而是天下人的智慧。”
典礼后，陈玄在学宫后院展示新制的“胡汉浑天仪”，仪器上的二十八宿与黄道十二宫完美对接，刻度同时标注秦篆与波斯文。“父亲看，”他指着仪身上的狼首与神鹰浮雕，“匈奴的腾格里与波斯的阿胡拉·马兹达，都在同一片星空下。”陈长生点头，想起昨夜在波斯波利斯，陈玄与拜火教祭司共译《黄帝内经》时的场景——那些曾被视为异族的符号，如今在羊皮纸上并肩而立，毫无违和。
“武安君，波斯使团想在咸阳建‘圣火医馆’。”安息商人代表捧着刻有两国医神的青铜匾，“用贵国的针灸治头痛，用我们的圣火仪式疗心病。”陈长生望向次子陈郢，他正与波斯商人讨论“胡汉商队”的保险之法，腰间的“商路纹”剑穗在秋风中摇曳：“准了。”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九原郡，允许匈奴巫祝与秦医共诊的场景，“医馆须挂秦的‘扁鹊’与波斯的‘阿尔特班’画像，让百姓知道，救人的神，不分东西。”
暮色降临时，陈长生独自登上咸阳楼，望着落日余晖中的万邦学宫。鹿卢剑此刻挂在腰间，剑鞘上的十二族纹（新增波斯神鹰）在霞光中流转，与学宫顶端的玄鸟金饰遥相辉映。他摸了摸袖口，李缨在他出使前缝的“平安符”已换成波斯的织锦，上面用三种文字绣着“归”字——这个字，如今在大秦的土地上，有了更广阔的含义。
“将军，匈奴右贤王部送来贺礼。”亲兵呈上的木盒里，是用狼皮裹着的《胡汉婚典》，里面记载着匈奴与秦人通婚的礼仪，从“纳采”到“共牢”，融合了双方的习俗。陈长生翻开泛黄的书页，看见三十年前他与李缨的婚礼被奉为“万族通婚”的典范，楚式深衣与秦式礼服的绣纹，至今仍被胡汉新人效仿。
更漏声中，他回到武安君府，李缨正在后园教波斯使节夫人编织楚式香囊，丝线间混着波斯的银线与匈奴的狼毛。她鬓角的白发已如秋霜，却依然穿着绣着九族图腾的深衣，针脚细密如商路上的驼铃：“波斯夫人说，她们的王后想学楚地的《九歌》祭祀。”她抬头看见陈长生，递过一杯新酿的“万邦酒”，“用秦的黍米、波斯的葡萄、匈奴的马奶酿成，你尝尝。”
酒液在陶杯中轻轻摇晃，倒映着两人不再年轻的面容。陈长生忽然握住她的手，触感如秦地的老茧与波斯的丝绸交织：“还记得二十年前在龙城，你说楚地嫁女要‘投壶罚酒’？如今咱们的孙辈，怕是连投壶都要用胡汉合制的箭了。”李缨笑道，指了指廊柱下玩耍的孩子们，他们正用波斯的玻璃珠玩秦地的“击壤”游戏，笑声中混着胡语与秦腔。
夜风掠过回廊，带着学宫的书声与市集的喧嚣。陈长生望向庭院中央的“万族树”，这是他从波斯带回的梧桐与秦地槐树枝干嫁接而成，此刻正绽放着紫白相间的花朵。鹿卢剑在身旁轻鸣，剑穗上的平安符随风摆动，仿佛在告别往昔的金戈铁马，拥抱眼前的万邦协和。
他知道，自己的时代即将落幕，但大秦的故事永远不会停止。当陈玄在学宫讲授胡汉医典，当陈郢在商路推行“万邦衡法”，当孙辈们在混血的血脉中淡忘“胡汉”之分，他便真正完成了使命——让统一不再是剑指四方的征服，而是海纳百川的包容，让万族文明在大秦的土地上，如那棵“万族树”般，根须缠绕，枝叶交辉，永远向着同一个太阳生长。
更漏滴答，陈长生闭上眼，任由岁月的痕迹爬满脸庞。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长生”，早已融入大秦的山河：在贯通东西的商路上，在书同文的典籍中，在胡汉共饮的酒盏里，在万族同拜的神殿间。而他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正是时光赠予的勋章，见证着一个从战火中诞生的帝国，如何在包容与智慧中，走向真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