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六月的雨像瀑布,从天上倾泻而下。
大雨随风飘摇,那雨打在竹叶的残影上,紧接着又打湿窗棂。
王牧独自一人站在瓢泼大雨下,一抔黄土堆前。他望着那用木头刻的碑。
那是王牧亲手刻的,上面写着:姜氏女姜漓之位。
他就在雨中静静地看着那个木牌子,任由大雨将他浑身浸透。而他手中的油纸伞全部遮在了那捧黄土上。
亦如他在为活着的姜漓遮风挡雨。
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姜漓已经死了,和父亲一样,死在了萧昱昶的手里,甚至死法都一样,死无全尸。
可他没有办法相信。
他总是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萧昱昶如此对待,只是因为一个功高震主的爹?
可姜漓又做错了什么?他已经愿意用命去换姜漓的命了,为什么姜漓还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那声声苦笑在大雨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凄凉。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的梦里总是出现王衍死时的画面,尸首分离。每当他看到只剩下身体而没有头颅的尸体时,他心中总是一阵悸动,一阵阵绞痛。那绞心之痛如今又多了一分。
他想起姜漓头颅滚落到自己脚边,她那温热的鲜血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那绞心之痛又瞬间变成了剜心之痛。而那个人,似乎要将他的胸腔剖开,生生取走他的心才肯罢休。
王牧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他的右手紧紧抓着那里,因为那里实在太痛、太痛了。
“牧儿,你伤……”李尚到处找王牧不见踪影,找到他时才发现王牧正在淋雨。
“我没事……”
王牧转头看向李尚,强撑着露出一个笑。
“我没事……”
说着,他闭上了双眼就像后倒了下去。
还好李尚及时接住了要倒下的王牧。
王牧再次清醒的时候,李默正坐在床边给他冷药。
“师父……”
李默吹了一口还散发着热气的药,刚要往王牧嘴里喂。
“我不想喝药……”
李默一边要喂,王牧一边要躲。
眼看着这药是喂不进去了,李默将药碗默默的放在了木桌上。这时屋外走进一个人。王牧看着那副陌生面孔,脸上毫无表情。
王牧看向李默,李默也没有说话。
不等那陌生人先开口,王牧先问道:
“你是来杀我的吗?”
那人面容冷峻,走到王牧面前,二话不说拔出了腰间的细刀,刀刃得锋芒映刻到王牧的脸上,直指王牧胸口。
“把青虹剑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那人冷冰冰的开口说道。
“不可能。”王牧丝毫没有犹豫。青虹剑是他日后复仇之路上的重要信物,他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别人。更何况这把剑还是王衍的遗物。
“那我就杀了你,再取剑!”
那人说着,手中的刀,刀尖直接刺进了王牧的身体里。
李默没有制止,这才是令王牧更想不到的。只见此刻的李默依旧吹着药,桌上还放了两块蜜饯,一点也不走心。
王牧一时觉得这是在梦里。这个师父也是假的。
“牧儿,一会儿记得把药喝了。”李默说道。他说完这话就向屋外走去,很是潇洒。
王牧一脸疑惑的看着李默离去的背影,又被那刺进自己体内的刀疼的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向那陌生人的眼,眼神中满是凶光。
那人欲将刀捅的再深点,王牧也没有反抗,任由那陌生人对自己如何。那人也是不解了,却没有开口问。
他真觉得如果此时的王牧再不像自己求饶,王牧就真的要死在自己手里了。就在这时,他看王牧抬起了手,握住了自己手里的刀。王牧那股浑厚的内力不断输出在那把刀上,迫使那人不得不将刀从王牧体内拔出。
在他将刀收回时,依旧被王牧的内力震的虎口发麻。
“你哪来这么强劲的内力?”慕瑾问道。
王牧不回应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慕瑾见王牧不回答也不勉强,他转身向屋外走去要找李默问个清楚。
门外的李默看着慕瑾丧气的从屋里走出来,忍不住想嘲讽一番:
“怎么样?还想杀他吗?”
慕瑾这时才恍悟过来。
“你故意的?”
李默重重的拍了拍慕瑾的肩膀:
“别这么说,我看你刀都进我徒儿身体里的时候你以为我不心疼吗?”
“所以你想表达个什么意思?”慕瑾被李默搞得有些不耐烦。
“第一,放弃青虹剑;第二,我这徒儿命运多舛,不能只我一个人来疼他。”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你也看到了他并非常人,所以,我要你收他为徒。”
听到李默的真正意图后,慕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不可能。”
“为啥?”李默一条胳膊都已经压在了慕瑾肩上。
慕瑾对向李默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发麻。李默也意识到,二人互相嫌弃的挣开了对方。
“总之,就是不行。”
慕瑾再一次语气坚定的回道。
“好,你别后悔。”
李默看着慕瑾那有些犹犹豫豫的神情,故意气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其实得意极了。李默盯着慕瑾,笑的像只狡猾奸诈的千年老狐狸。
屋内的王牧感受因受伤而源源不断增长的内力,又陷入绝望之中。
他好奇为什么再皇宫得时候这内力不在,为什么再刑场上的时候这内力不在,偏偏在这时又凝结于身。
他紧握着拳,那拳里充满恨意。等到李默和慕瑾进屋时,他那带有内力的一拳直接打了出去,将这两个人头发和衣服都震飞了起来。
当王牧看清是李默时,他那恨意才减半。
他没有理会李默,起身就要下床给自己着止血药,又被李默直接给打回了床上。
“再不止血我要死了……”
王牧说话得声音都嘶哑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无奈。
李默当然知道。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他将王牧扶好,褪了王牧带血的里衣,拔了那药瓶的塞子一点点将那药瓶里的药末倒在王牧的伤口上。
王牧被疼的皱着眉,他始终一声不吭。
等给王牧上完了药,李默将王牧的衣服穿好,拿了药和蜜饯到王牧面前。这时的王牧紧锁着眉头已经进了半昏迷状态。
还是由李默将那药一点点喂进王牧的嘴里。药喝完后,李默才将那蜜饯塞进王牧的口中。
李默做完了这些扶着王牧的身体将他放倒在床上平躺着,顺便为王牧盖好了被。
迷迷糊糊中,王牧似乎感觉到了王衍在世时,父亲曾也这样哄着自己入睡过。
“师父……”
王牧再次轻声唤道。
李默回应他道: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就不疼了。”
王牧点点头。
“以后若是不想叫我师父了,叫舅舅也行。”
这最后一句话李默不知道王牧听没听见。
听不见也好。
李默这样想着。
刚把王牧哄下,外面李尚的声音传来。李尚见到李默恭敬的作了揖:
“默叔。”
他又看向李默身旁的慕瑾,问道:
“这位是……”
李默看了一眼慕瑾,对李尚浅笑着:
“江湖故友。按辈分的话,你应叫他瑾叔。”
李尚看着慕瑾刚要打声招呼,又被李默打岔道:
“不过嘛,你叫他冰块脸也没毛病。”
“你!”
慕瑾听到这称呼瞬间不镇定了。李默偷笑,李尚倒是也想笑,但他不能笑。最终还是恭敬的说了一声:
“瑾叔。”
“好了说正事吧。”李默收起刚刚的不正经。
“我爹邀默叔你一叙。”李尚回道。
他说完,李默担忧的看向昏睡中的王牧。
“牧儿……他现在怎么样了?”李尚问
“死是死不掉。外伤需要静养,心里的伤……”
“唉……”
李默想说的有太多,最终那些话也仅仅变成了一声声哀叹。
“我倒是好奇他和姜漓姑娘的事。”
李默询问李尚。他不知道王牧和姜漓怎么认识的,但他看王牧对于姜漓的死像失了魂一样,不禁想知道二人的情感如何。
“义父和姜父曾给两个人定下过亲事,说起来姜漓姑娘也算是牧儿的未婚妻。二人自幼在一起玩耍,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亲事定下后于王家还是姜家都是美事一桩。”
“义父本想着待二人成年时找个吉日给二人完婚,不曾想……”
李尚说着说着便不忍再往下说。
“虽说二人已经定了亲事,姜漓姑娘对王牧情深意重我们都看在眼里,但牧儿……他对姜姑娘的感情在我们看来似乎只当她是妹妹。”
李默听了李尚所讲点了点头。他这才了解到二人之间的感情牵绊。
“看来这小子是把姜姑娘当作亲人一样重要了。”
他心想。
如此重情重义重视家人,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妹妹李若依还在世的话该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
李默随李尚走时还在交代慕瑾,他说这些日子想让王牧好好养伤。把伤养好了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
“为什么是我?”慕瑾疑问。
“我跟你讲和我这徒儿相处可有意思了,不信你等他醒过来试试看?”
李默又一次调侃起慕瑾。
慕瑾只觉得这人很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