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欸，您老在这里坐了有半个时辰了，你要是想在此一气化三清，那我就去给你搭个棚子帮你挡一下雷劫。”
侯圣骁转头朝司云磊翻翻白眼，有那么一瞬间想像龙湘湘一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自谈判解决回来后，侯圣骁从哪方面看都有些忧心忡忡的，这已经在院子里随意坐着呆愣了半个多时辰了，司云磊、龙湘湘、凌霄杰他们也都在院中。司云磊挨在侯圣骁的身边，嘴里衔着根草叶，一直嚼啊嚼给草叶嚼到还剩不到半寸。
侯圣骁感觉簕殄的行为太诡异了，即使刘长青和张羽保证说有他们在簕殄不会毫无缘由找他们麻烦，但有萧敬存在，以金乾杰等人的残暴，以此理由动手都见怪不怪。虽然新换的客栈行踪没透露给多少人，但他可不信簕殄这些手下一点消息没有，何况还有四护法谢雨琛那个可怕的家伙。如果金乾杰说他和手下对破晓的行踪毫不知情，那簕殄的所有人都瞎了聋了。
除非是簕殄亡了。
所以簕殄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搭理他侯圣骁和破晓门。
“你说，”侯圣骁碰碰司云磊，“如果需要有人去暗中调查簕殄的动向，那让谁去合适？”
司云磊挠了挠头，在院中环视一圈，指着凌霄杰和苏卿娟，说：“他们最合适。”
凌霄杰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好像门前的镇宅金刚，嘴张到最大下巴简直要掉到地上。
凌霄杰保持这个表情反手指指自己，又看着侯圣骁颤抖着手指指着司云磊，带着哭腔说：“他要杀我……”
不愧是戏班出身，这表演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一句话四个字能颤七个音调。侯圣骁被逗笑了，伸手做了个把司云磊斩首的动作。
“不可能的嘛，你都让幌星堂全撤走了，剩下咱几个没一个适合干这活儿的，要不就是脸熟要不就像我这种啥也干不了的，非要挑一个出来，那就是他。”司云磊朝凌霄杰扬扬眉毛，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他大爷的金乾杰那老东西肯定有事！”侯圣骁愤愤道，“你！我们破晓尊贵的副门主，万人敬仰的磊哥，你！去簕殄当卧底！”
“什么？！”司云磊蹦了起来，“我？去卧底？你咋不让我直接把金乾杰干掉嘞？”
“那你去吧。”
司云磊回头看去，霍心云双手托腮趴在桌边，瞧着院里的几人开心的笑着。
于是司云磊也学着凌霄杰，看着侯圣骁指着霍心云，颤抖着手指颤抖着声音，却没那么多变化着说：“她想杀我——”
“破音了哥。”凌霄杰评价。
侯圣骁叹了口气，朝着霍心云问：“我喝点？”
“准了。”霍心云笑着眯起眼来。
司云磊看看他看看霍心云，来回看了好几眼，直到侯圣骁从后面踢了他一脚，说：“还不去给我拿。”
“你是这个。”司云磊举了举拇指，回屋里去拿酒。
龙湘湘看出来侯圣骁这个行为有些反常，凑着他的位置爬了爬，问：“圣骁哥，你好像有心事？”
“有点怀疑人生。”侯圣骁半开玩笑着说出心里话，这就是除簕殄目的外他同样纠结的事。
“你还能怀疑人生呢？”司云磊一手抱着一坛酒出来，递给他一坛，“你的。”
“也许，江皋说了什么观点，也把他影响到了。”霍心云微笑着。
“你怎么知道？”司云磊疑惑。
“刘叔张叔什么人咱都清楚，水魔刀宗的那几个家伙傲慢专横，他们的境界也就那样，唯独江皋才可能有点深度。”霍心云歪头，对上侯圣骁投过来的目光。
“那就说说呗侯爷，他都说了啥，叫您老这样的大人物都几乎道心破碎了？”司云磊提起酒坛。
侯圣骁也拿起酒坛，和他碰了一下酒坛，两人同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司云磊口里酒还未全咽干净，用胳膊肘碰了碰侯圣骁示意他说话，侯圣骁闭目适应着刚入口酒劲，说：“你等等我缓缓。”
侯圣骁讲述了江皋和路启辰对话，和他们提及了江皋不分正邪只求稳定的理念，而正是这一理念，让他在细想时感觉和自己理念产生了碰撞。
“正邪不重要？为何？邪道不受正道制裁，那还要正道有什么用？这个九宫文曲星看着仪表堂堂，竟还有这歪理。”司云磊听了不屑一顾。
“养寇自重的道理，千日养鼠四处偷粮，一朝灭鼠就是为民除害。没有鼠在，那名门正派也就没了捉鼠的资助，所以一直在灭邪道但一直灭不尽。”萧敬躺在屋脊上说。
“但九宫飞星的理念也没有问题，稳定对整个武林来说至关重要，谁都无法承受动荡对武林之外的普通人产生的影响，因此江皋眼中无正邪，谁要是搞事情，那他就会针对谁。”侯圣骁说道，“我读道家经典，深知善恶如阴阳时刻保持平衡，若是眼下的恶势力被除尽了，一定会出现更大的恶来填补空缺。”
“这又是为何？天下的恶人被除尽，不应该实现了天下大同吗？”司云磊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却等侯圣骁回答。
侯圣骁叹了口气，说：“可以理解为，现在武林正道流派团结，是因为有簕殄、蚀世教这样共同的敌人，若是他们都被灭亡，所谓的名门正道的联盟马上分崩离析，各门派就会开始为自身利益勾心斗角，所以九宫飞星才会容忍他们的存在不赶尽杀绝，甚至还要抑制武林对他们赶尽杀绝。”
“所以门主何故迷茫？”霍心云把头歪向另一边。
“既然除恶务尽会破坏稳定，那么惩奸除恶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如果因为我一意孤行让长久的稳定崩盘，那该怎么办？”侯圣骁眉头紧锁，提起酒坛往嘴里灌了口酒。
司云磊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酒，想了一会儿，把手搭在他肩上说：“坚守中正，尽己所能，如此就好。”
侯圣骁看着他点点头，又回头将目光转移到霍心云身上，想征求她的想法，霍心云仍然微笑双手托腮歪着头。
“我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做事我一定支持。”霍心云的语气还是像阳光那般温柔。
“没有点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嘛……”霍心云眼睛溜溜转了一圈，“‘不应因自身的仁爱去过度干预，只要让事情回归到本来该有的样子就好了’，这是你跟我说的。”
侯圣骁愣住了，脑中思绪万千，忽然间自己的理念通达起来。
司云磊看着侯圣骁表情逐渐变化，拎着着酒坛去碰他的酒坛，问：“想通了？”
侯圣骁点点头，提起酒坛说道：“来。”
“那应该怎样？”凌霄杰也陷入了这个问题胡同，想知道侯圣骁的结论。
“坚守正道，为善除恶，让强有所制、弱有所依，如此就好。”侯圣骁说着提起酒坛，和司云磊再次“碰坛”对饮。
信念哪需要那么复杂？大道至简，怀一念赤诚，返璞归真。
他喝完了酒，拍拍司云磊的手臂拦住他喝下一口，说：“收拾收拾，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也该动身了。接管当铺那天咱两个一起去，在之前先去见见温豪，争取这次把他收纳进破晓来。”
司云磊听了回过头看向霍心云，霍心云看到他转头，说：“没关系，我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不会拖累你们的。”
伤差不多痊愈了，她近期虚弱原因是来了葵水，眼下也正好结束。
“真棒，能离金乾杰远些了。”房脊上的萧敬坐了起来。
转眼弹指间就到了约定之日，这期间生活平淡如水，秦无量和算卦先生宋耕及其他狐朋狗友玩耍没有来客栈，簕殄好像也没什么作为。侯圣骁和司云磊来到了温豪的小宅，温豪还是坐在两轮车上在后院读书，这两轮车已经不是上次见时的两轮车了。书童见到两人来访，马上附耳报告给先生。
温豪放下书站起来，转身面向侯圣骁，“来了？”
“来了。”侯圣骁颔首。
“先生，好久不见。”司云磊也说。
“对于‘侠以武乱禁’，侯掌门考虑的如何了？”温豪问。
“侠以武乱禁，这里的‘侠’不是真正的侠，而是对学武人的泛称，真正的侠，大者心系天下，小者也可以维系正道。”侯圣骁答道，“武功是杀人技，但武术不是，武术代表仁义正直、勇敢无畏，是千年留下的传统美德。十年学武，十年从文，这都是人的一项技能，想要学精，都需要时间沉淀，只是我们将这些时间用在不同的方向上。”
“所以？”
“所以，”侯圣骁继续说，“破晓，就是将武带入正道的新生门派。”
“我听说掌门解决了一次神昱和水魔刀宗的冲突。”温豪又说。
“其实不算势力冲突，是个人矛盾。”
“江皋有没有提到他‘稳定’的理念？”
“先生简直神机妙算，因水魔刀宗的路启辰发问，江天神确实提到了。”侯圣骁说道，“也许恶被除尽就会让阴阳失衡，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名门正派就会开始争斗。”
“掌门大可不必因此束手束脚，如果没有簕殄和蚀世教，各方势力平日里就没有明争暗斗了吗？”温豪双手背后转过身去，“稳定只是相对的，对于邪道的存亡，会随局势变化而变化。”
“谨记先生教诲。”侯圣骁慢慢抱拳。
“掌门今日来，是邀请我加入破晓门的？”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会轻松很多，”侯圣骁说道，“正是如此，希望先生助我破晓，只为平这世间不平事。”
“说句实在话，我对于你，对于破晓门，都不怎么感兴趣，”温豪说，“但我需要一个门派容身，而现下局势已有的宗门都站好了队，唯独有一个干净的新势力才能代表我的立场，这将是我安身立命之所。”
“定然不会让先生失望，等时间长了，先生就会发现，加入破晓的好处不止于此。”侯圣骁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但愿吧，”温豪回过头来，“掌门取字了吗？”
“已经取字了，单字一个‘腾’字。”
“可容我再加一字？”
“先生请讲。”
“加一字‘帛’，腾帛。”温豪仰头望天，“取‘化干戈为玉帛’之意。”
侯圣骁颔首，“甚好。”
“止戈为武，”温豪慢慢坐回两轮车上，“且走且悟，且行且惜。”
走出温豪的小院，司云磊双手握拳激动地原地蹦起，侯圣骁比他收敛很多，也忍不住抬手攥拳。两人碰碰拳头，相互击了个掌。
“好了，九宫飞星那边弄完了，咱带温豪一起出发吧。”司云磊说。
侯圣骁点点头，抬眼看看太阳，说：“快到时间了，抓紧走两步。”
司云磊指指屋顶，在侯圣骁没来及喊住时一跃上房，侯圣骁刚要叫他别这样招摇赶紧下来，却见司云磊向下一撇马上矮身蹲下。
侯圣骁连忙将感知术释放出去，也跟他后面跃上屋顶。
簕殄杀手，很多的杀手，个个修为都不差。
他们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行为，但个个携刃提刀，虽然站位分散，人却一起往一个方向靠近。
“干什么去的？”司云磊回头看向侯圣骁。
侯圣骁瞪大眼，说：“当铺的方向。”
他低声说了句跟上，俯身以屋脊作为遮挡在另一侧飞速游走，司云磊也跟着他低着身子快速移动。两人不多时就来到这些杀手聚集的中心，不出意外，侯圣骁看到了金乾杰。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金乾杰的目的就是伏击途经此地的江皋，大动干戈召集了自己的好手，袭击当铺的宋泓、李恒昌说明那里有簕殄其他眼线，正巧掌握了江皋的动向。这就是针对江皋以致九宫飞星的杀局，而对付他侯圣骁、萧敬以及破晓都是顺带的。
侯圣骁把司云磊拉到跟前，说：“他们要埋伏江皋。”
“我盯着你去报信。”司云磊说。
“来不及了，看这情况他们就要动手了。”
“怎么回事？水魔刀宗他们有人跟簕殄勾结？”
“不知道，也不重要了，我们要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动手。”侯圣骁咬咬牙，“拖住时间给江皋反应，然后马上撤。”